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隱情 | 上頁 下頁
三一


  敵人又走了一步,接著又不動了。他們覺得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清晰地顯現出來。他們看到他的手臂慢慢抬起來。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過去了。

  突然,右邊稍後一點的地方,傳來一聲脆響……一道強光射過來,照到那人臉上,一下子把他的臉照亮。

  亞納發出一聲恐怖的叫喊。她看到站在她床邊,一把匕首舉在她頭上的人,竟是她……父親!

  燈光滅了。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槍響……醫生開槍了。「媽的!別開槍!」

  亞森·羅平吼道。

  他一把抱住大夫。大夫喘息著說:「您看到了……您看到了……您聽……他跑了……」

  「讓他逃走……這樣最好。」

  亞森·羅平又打開手電筒,跑到盥洗室,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就不慌不忙地走回桌旁,開亮燈。

  亞納躺在床上,面無人色,暈過去了。

  大夫縮在扶手椅裡,嘴裡伊伊呀呀地發著聲。

  「好了,」亞森·羅平笑著說,「回過神來吧,一切都結束了,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她父親……她父親……」老大夫嘟囔著。「我求您,大夫,達爾希約小姐病了。給她看看吧!」他沒有再說話,走回盥洗室,走過突飾,那上面靠著一架梯子。他很快爬了下去,沿牆走了二十步,碰到一架軟梯。他攀著梯子上去,來到達爾希約先生的房間。裡面沒有人。「很好。」他尋思道,「這傢伙斷定形勢不妙,溜之大吉了。一路順風吧……房門大概鎖著了?一點不錯……我們的病人就是這樣瞞過老實的大夫的。他夜裡安安全全地爬起來,把軟梯拴在陽臺上,幹他的陰謀勾當。這個達爾希約並不那麼傻。」他抽出門閂,回到亞納的臥室。大夫從裡面出來,把他拖到小餐廳。

  「她睡了。別打擾她了。她受的震動太大,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亞森·羅平拿起水瓶,倒了一杯水喝了,然後坐下來,平靜地說:「不要緊!明天就好了。」

  「您說什麼?」

  「我說明天就會好。」

  「為什麼?」

  「首先,因為我覺得達爾希約小姐對父親並沒有什麼感情……」

  「那有什麼關係!您想想……一個父親竟想殺死自己的女兒!一個父親,在幾個月裡,三番五次下毒手害女兒!……這難道不會讓亞納那樣敏感的心深受重創,永遠難忘嗎?多麼可怕的回憶呀!」

  「她會忘掉的。」

  「這種事永遠忘不了。」

  「會忘掉的,大夫,理由很簡單……」

  「您說吧!」

  「她不是達爾希約先生的女兒!」

  「嗯?」

  「我再說一遍,她不是那混蛋的親生女。」

  「您說什麼?達爾希約先生……」

  「達爾希約先生只是她的繼父。她剛剛出世,她的親生父親就去世了。

  她母親嫁給了與她丈夫同姓的一個叔伯兄弟。嫁過去當年她也死了,把女兒留給達爾希約先生照料。他先把她帶到國外,後來又買下這座城堡。這裡誰也不認識他,他就說孩子是他的親生女兒。孩子本人對自己的身世也不清楚。」

  大夫有些困惑,喃喃地說:「您相信這些細節是事實?」

  「我在巴黎各區鎮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查閱民事檔案,問了兩個公證人,看了戶籍證明。因此,無可懷疑。」

  「可是這也不能解釋他犯罪,犯一連串罪行的原因?」

  「能,」亞森·羅平說,「一開始,從我介入這件事的第一刻起,達爾希約小姐的一句話就讓我預感到該從哪方面著手調查。『我母親去世時,我差不多五歲。』她對我說,『從那時到現在有十六年了。』因此達爾希約小姐就要滿二十一歲了,也就是說她就要進入成年了。我立刻發現這是一個重要的細節。成年,這是人家要向您交帳的年齡。達爾希約小姐是她母親的繼承人,她的財產狀況如何?當然,我壓根兒也沒想到是她父親。首先,這種事是不可想像的;其次,不能動彈的達爾希約演的戲,臥床不起,重病在身……」

  「他確實有病。」大夫插話道。

  「這一切排除了我對他的懷疑……尤其是,我認為他本人也是被人謀害的目標。但是,他們家裡有沒有人能從他們的死亡中得到好處呢?我跑了一趟巴黎,瞭解了事實真相。達爾希約小姐從母親那裡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她繼父享有這筆財產的收益權。下個月,公證人將召集他們在巴黎開家庭會議。

  事情真相一公佈,達爾希約先生就等於破產了。」

  「他難道沒有一點積蓄嗎?」

  「本來有的,但他做投機買賣虧了大本,都貼進去了。」

  「可是,亞納不會收回財產的經營管理權啊!」

  「有一個細節您不知道,大夫。我讀了那封撕碎的信以後,才知道達爾希約小姐愛上了那位凡爾賽女友瑪塞莉納的哥哥。可是遭到達爾希約先生反對——您現在明白他反對的原因了——達爾希約小姐等待成年以後,可以結婚。」

  「的確……」大夫說,「的確……這就等於破產。」

  「我再說一遍,他就等於破產了。唯一能救他走出困境的機會,就是達爾希約小姐的死亡。因為他是她的遺產最直接的繼承人。」

  「當然。可前提是不能讓人家懷疑他。」

  「顯然是這樣。正因為如此,他才陰謀製造一連串的事故,以便使死亡顯得是意外的。也正因為這樣,我為了加快事件的發展,才請您去告訴他達爾希約小姐即將動身。這以後,這個自稱有病的人夜裡到花園裡或走廊裡遊蕩來實施他蓄謀已久的計劃就不夠了。不,他必須行動,馬上行動,而且來不及作準備,只能赤膊上陣了。我認為他會下決心的。他果然來了。」

  「他沒有提防什麼嗎?」

  「提防我?是的。他預感我夜裡會回來,就在我翻牆進來的地方守著。」

  「那麼?」

  「那麼,」亞森·羅平笑著說,「我胸口挨了一槍……或者說我的皮夾上挨了一槍……喏,還可以看到子彈窟窿呢……我像個死人一樣從樹上掉下來。他以為擺脫了唯一的對手,就往城堡這邊走來了。我看到他轉悠了兩個鐘頭。後來,他橫下一條心,從車庫裡搬來一架梯子,搭在窗子上。而我只要跟著他就行了。」大夫想了想,說:「您本應早點抓住他。為什麼還讓他上來呢?這場考驗對亞納來說太殘酷了……而且沒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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