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隱情 | 上頁 下頁


  他講這句話時,帶著多麼奇怪的神氣!他給人的印象是那麼自信,那麼有力量,那麼有本事,那麼勇敢!

  突然,在一種不可抗拒的決心驅使下,伊沃納還是像剛才那樣下意識地,拿起一個快遞信封,把那張名片放進去,封好,寫上兩行字:奧拉斯·韋爾蒙,王家大街俱樂部,然後走向半開的窗子。外面,那個警察還在散步。她把信封扔了出去,讓它去碰運氣。也許這張紙會被人拾起來,當做一封失落的信,投入郵筒。她剛把信扔出去,立刻就覺得這樣做十分荒唐。只有瘋子才會相信這封信真能到達收信人手裡。只有更沒有頭腦的人才會相信她呼喚的那個人會像他說的那樣,「不論什麼時候,不論有什麼障礙」,都會來救她。

  由於用力過快、過猛,伊沃納失去重心,打了個趔趄,趕緊靠著一把扶手椅,頹然倒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是冬季晚上死氣沉沉的時間,只有過往的車輛才不時地打破街上的沉寂。掛鐘悠悠地敲,木然無情。年輕女人似醒似睡,數著鐘聲。她聽到了從公館不同樓層傳來的響聲,知道丈夫已經吃過晚飯,上樓回了臥室,然後又下樓到了書房。但這一切似乎都是隱隱約約的。她迷迷糊糊,甚至沒有想躺回到沙發上,以防丈夫進來……

  子夜的鐘聲敲響了……接著是零時三十分。……一點……伊沃納什麼也不去想,聽天由命,因為任何反抗都無濟於事。她想像著兒子和自己見面的情景,就像那些吃盡苦頭,終於重見天日,親熱擁抱的人一樣。可是,她做了一個噩夢,有人強行把她和兒子扯開。她說著胡話,覺得自己在哭,喘粗氣……她猛地站起來。門鎖上有鑰匙在轉動。一定是伯爵聽到她的叫喊趕來了。她用眼睛尋找自衛的武器。這時門被推開了。她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奇跡那樣,一下愣住了,怔怔地說:「您!……您……」

  一個男人朝她走過來。他身穿晚禮服,帶披肩的斗篷和大禮帽夾在腋下。

  這個身體瘦削、風度優雅的年輕人,她認出來了,就是奧拉斯·韋爾蒙。

  「您!」她重複著。

  「請原諒,夫人。您的信送到我手上,已經很晚了。」

  「這可能嗎?真的是您嗎?……您真的來了嗎?」他似乎很驚訝:「我不是答應您召之即來嗎?」

  「是啊……可是……」

  「那好,我就來了。」他微笑著說。

  他仔細察看伊沃納剛才掙脫的布帶,一邊看一邊搖頭:「他竟用這種辦法?是德·奧裡尼伯爵,對嗎?……我還看出來,他把您關起來了……可那封快信?……啊!是從這扇窗子投出去的……沒把它關上,多粗心呐!」

  他把那兩扇窗葉關上。伊沃納十分驚慌。

  「別人聽到怎麼辦?」

  「公館裡沒人。我看過了。」

  「可是……」

  「您丈夫出去有十分鐘了。」

  「到哪裡去?」

  「到他母親德·奧裡尼老伯爵夫人那裡去了。」

  「您怎麼知道?」

  「呵!很簡單。他接到一個電話,說他母親病了。於是伯爵就如我預料的那樣——因為是我給他打的電話——帶著僕人,匆匆出門了。我馬上用這些特製的鑰匙開門進來了。」他說話的口氣十分自然,就像在沙龍裡講一件無關緊要的小軼事。可是,伊沃納突然不安起來,說:「這麼說,這不是真的?……他母親沒有病?……我丈夫馬上就要回來……」

  「那當然。伯爵發現有人在捉弄他,最多三刻鐘……」

  「我們走吧……我不想讓他在這裡看到我……我去找我的兒子。」

  「等一會兒。」

  「等一會兒!……您不知道他們把孩子搶走了?也許在害他哩?」

  她的臉抽搐著,瘋狂地把韋爾蒙往外推。韋爾蒙輕輕地迫使她坐下,傾著身子,態度非常鄭重,嚴肅地說:「聽我說,夫人。每一分鐘都很寶貴,不要浪費時間。首先,您回憶回憶,六年前,我們見過四次面……第四次見面就是在這個公館的客廳裡。由於我跟您說話時過於……怎麼說呢?過於緊張,我感到您似乎並不歡迎我的來訪。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您。不過,不管怎麼說,您對我還是很信任的,把我夾在這本書裡的名片保存了下來。而且六年之後,還向我,而不是向別人呼救。我希望您仍然信任我。必須絕對服從我。既然我能衝破障礙來到這裡,我就能救您,不管局勢多麼險惡。」奧拉斯·韋爾蒙的沉著,以及他友好的語調,胸有成竹的聲音,使少婦漸漸平靜下來。儘管她還很虛弱,但在這個人面前,她還是覺得放心和安全。

  「一點也不要怕。德·奧裡尼老伯爵夫人住在萬塞納樹林盡頭。就算您丈夫能叫到汽車,在三點一刻之前也回不來。現在才二點三十五分,我向您保證,三點整出發。我領您去找兒子。不過,我不希望在沒有瞭解全部情況之前動身。」

  「那我該幹什麼呢?」

  「回答我的問題,而且要十分明確。我們有二十分鐘。夠是夠了,但也並不太寬裕。」

  「那您問吧。」

  「您認為伯爵有什麼犯罪的打算嗎?」

  「沒有。」

  「他只是跟您爭奪兒子?」

  「是的。」

  「他把兒子奪走,是想跟您離婚,娶另一個女人,您從前的一個朋友,被您從家裡趕出去的一個女人,對不對?……啊!您不必繞彎子,有什麼說什麼。這都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既然事關您的兒子,您眼下就不必再猶豫、再顧忌了。您丈夫想娶另外一個女人,是嗎?」

  「是的。 」

  「這個女人沒有錢。而您丈夫已經破產了。除了他母親德·奧裡尼老伯爵夫人給他的一點生活費,以及您兒子從兩個叔外公那裡繼承的一大筆遺產帶來的收入以外,再無別的財源。他正是覬覦這筆遺產……如果孩子交給他,那他佔有這筆財產就更容易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離婚。我沒有說錯吧?」

  「沒有。」

  「由於您不答應,才使他至今沒有得逞,是吧?」

  「是的。我婆婆也不答應。她虔誠地信仰宗教,反對離婚。要叫德·奧裡尼老伯爵夫人答應,只有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

  「能證明我行為不貞。」

  韋爾蒙聳聳肩。

  「因此,他對您和您兒子毫無辦法。無論從法律的角度,還是從他個人利益的角度,他都碰到了一個最難逾越的障礙——一個正派女人的貞操。不過,現在他突然一下向您進攻了。」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伯爵這樣的人,猶豫了這麼久,現在竟不顧重重困難,敢於鋌而走險,這就意味著他手中有了,或自以為有了攻擊您的武器。」

  「什麼武器?」

  「我不知道。但它確實存在……不然,他就不會一開始就把兒子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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