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 |
五三 | |
|
|
霍桑道:「那有幾個根據:第一,王麗蘭的死,分明是安坐在書桌面前椅子上的時候。伊並沒有掙扎狀態,但伊的眼睛裡卻留著驚駭之色。可見那行刺的人,似和死者極相熟而不提防的,決不是突如其來的外客,或是本來和伊有什麼怨嫌的。故而那人突然行刺,伊就來不及抵抗;不過伊在臨死的一刹那,眼睛裡仍不能不露出驚異。第二,就是那地板上奇怪的皮鞋印子。我們知道那印子除了死者自己的不算,共有甲乙兩組。那乙組印子進去時深而出外時淺,並且一進一出也並不怎樣整齊。現在我們已知道這乙組印子,就是那雨衣客留下的。那人在會客室中盤桓了好久,他的皮鞋經過地毯的磨擦,所以出外時淺淡得幾乎看不出了。那甲印卻就大大的不同,一進一出,都很清楚,而且進出的兩行,整齊不亂,並沒有互相交疊的痕跡。這不像是一個從外面進去的人,在室中耽擱了一回然後出來;卻像是有一個人從外面進去,走進客室,到地毯的邊際站了一站,馬上就退出來。這固然是一個可能的假定,但實際上還不很健全和合理,因為那進出的兩行,分別得太清楚了。更合理的假定,像是有一個人,故意留著這一進一出的足印,要人家相信有一個人從外面進去,後來又從裡面出來。為什麼呢?那自然的結論,就是那個人本來在屋子裡,他幹了犯法的勾當,卻想把嫌疑讓渡給外來的人吧。 「不過我既然有了第一個雖然不很合理的假定,那我不能不先肅清外圍的疑點。我必須把外面的幾個嫌疑人都證實不曾進過屋子裡去,然後我的第二個假定才能成立。不幸得很,這甲印的皮鞋,又牽涉了陸健笙和老毛,關係更見複雜,所以,我不能不先把一切可能的嫌疑完全解釋清楚。 「後來案情的真相逐步發展,在可能進屋子裡去的人,一個個都經過證實和排除,我又把屋子裡的幾個人逐一加以精密的估量。安娜又告訴我麗蘭和李守琦有過婚約的事。這樣一來,我的眼光便轉移到李芝範身上去。因為單就動機方面說,除了單純的金錢目的以外,又加上了兒子毀婚的怨嫌,我就開始推想他的行動上的可能性了。」 霍桑說明了這一番複雜的關係和他的思想上的歷程,好像有些兒疲乏。他連連吸吐了幾口紙煙,又閉上了眼睛,又像養神,又像在整理他的思緒。 我就乘空表示我的意見。「這個老頭兒在表面上很像一個道學先生,想不到竟會施展出這種狠毒的手段。」 霍桑張開了眼睛向我瞧瞧,感歎似地說:「這無疑地是金錢的魔力引誘了他。不過他也只是個假道學,他的修養,一定還不充分。否則,孟老夫子說過的『富貴不能淫』,這區區的鑽鐲和戒指耳環,決不能就迷住他的心竅。我和他接談時,也給他的假面具所蒙蔽。相信他是一個舊式的君子人,因此他在行兇時因時間匆促而遺留在書桌邊上的那枚假象牙煙嘴,竟也相信他真是在晚飯後閱報時遺留的。包朗,這是我的失著,我竟受了他的騙。其實我從那枚香煙嘴上測度他的個性,除了紙煙吸到盡根表示他過度節儉以外,煙嘴的保持完整,又顯見他是個細心謹慎的人。可是他在談話終了走出客室時,又故意忘掉那枚煙嘴,又顯示他是個粗心健忘的人。這舉動明明和先前的推斷完全相反,我當時竟不曾立即想到,可見我的腦子的靈敏性,確是跟著年齡而逐漸衰退了!」他連帶著歎息了一聲。 我道:「這也難怪你。他的矯飾工夫的確很高明。譬如據金梅說,他在發案後首先主張報告警署;他對於王麗蘭的生平又好像表示伊有些自作自受,對於伊的死又像莫名究竟,又並不自謀卸罪地舉出其他嫌疑人。總之他的行動,態度,言語,的確都不易教人生疑。」 霍桑搖頭道:「不,他在談話之間,好像他是很清高的,不滿意麗蘭的行為。其實我後來仔細一想,他的清高也出於虛偽。你想他在前年秋天來過一次,既然不滿意麗蘭的生活行動,又認為上海是個惡濁的都市,那麼,他這一次為什麼再來?而且又為什麼仍舊寄住在他所不滿的內侄女的屋子裡?」 我點點頭。「那麼,他在實際行刺的動作方面,你有過怎樣的假定?」 霍桑道:「他的行動的步驟,我想你等一回可以聽他自己說,用不著我間接地說明,因為我說起來多少會有些隔膜。不過我的眼光所以集中到他身上,然後又斷定是他,關鍵還在那個甲印上。我想起我曾瞧見客室中有一雙陸健笙留著的拖鞋,因此料想也許還有一雙皮鞋留在屋子裡,給李芝范利用。剛才我單獨到警廳裡去時,叫你先到麗蘭家去找李芝範談話,我的目的就要你設法羈留他在樓下,以便我可以悄悄地到他房間裡去搜索陸健笙的皮鞋。後來你也瞧見的,我在麗蘭房間裡果真搜出了那雙黑皮鞋,你又告訴我李守琦強姦不遂的事,我的推想便完全證實了。」 這時,我又把第二個重要疑問提出來。「那麼,此刻李芝範自己又被什麼人打中的呢?」 霍桑忽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隨手把煙尾拋了,搖頭說到:「這又是一頁新書,我還沒有把握。不過——」他頓住了不說下去,隨即立起身來在室中踱著。 我也把煙尾拋入灰盆,繼續問道:「霍桑,為什麼不說?不過什麼?」 霍桑低沉了頭,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推想,不過太空洞些。」他又頓了一頓,變了語氣說:「我相信這一著不會有多大困難。這屋子外面,我早就叫倪金壽派兩個人來監守著,一個叫松泉,一個叫荷生。在四點鐘光景,我再到麗蘭家去時,只瞧見荷生一個人在外邊,那松泉分明已尾隨著李芝範去了。如果松泉不曾溺職,他應當瞧見一切的經過情形。剛才我們已知道松泉也有消息到廳裡去。我想打一個電話問問倪金壽,這一頁新書,總也可以解釋明白的。」 霍桑正走到電話機旁去時,那電話的鈴聲忽先響起來。霍桑順手拿起話筒來一聽,那是公安醫院來的,打電話的正是倪金壽,不過霍桑已沒有機會問到松泉的報告,因為據倪金壽說,李芝範在鉗取子彈以後,傷勢起了變化,此刻已在彌留之際,叫我們立刻就去。 霍桑答道:「好,走罷,我陪你回警廳去。那余甘棠受了十個鐘頭以上的拘禁,也足夠給他一種相當的刺激,此刻我應當去把他釋放掉哩。」 ◎第十二章 報告和解釋 我和霍桑趕到了醫院,經過了一度接洽,就有一個人領我們進入李芝範的病房裡去。病房中除了倪金壽外,還有一個渾身雪白的女護士。兩個人的臉上都顯得肅靜而緊張。那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蓋了一條白色的單被。燈光中照見老人面色慘白,閉著眼睛,張開了嘴,在吐著沉重而急促的喘息,面頰上顯著兩灘紅色。 倪金壽低聲向霍桑說:「我趕來時就這個樣子。他不曾說過一句話。他的眼睛曾一度張開,瞧見了我,又立刻閉攏了。」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