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 |
四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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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的話,簡直近於不倫不類。莫非這個消息的刺激太劇烈了,他的鐵一般的堅定的神經,也承受不住,竟會因此而喪失了它的常度?我還找不出安慰的語句,他忽然說出幾句比較有條理的話來。 「包朗,我現在馬上要到警廳裡去,瞧瞧那位廳長大人。你不必跟我去。」他向我的臉瞧了一瞧,又笑著說:「你放心,我決不會跟他鬧翻。我衣袋裡雖有手槍,也決不會亂用。你還不瞭解我,我的神經跟你一樣健全——也許比你更健全些。我所以不讓你一塊兒去,因為我還要你擔任其他任務。」 我問道:「那麼,你要我做什麼?」 霍桑道:「你再過半個鐘頭,就到王麗蘭家裡去,先把老毛的皮鞋量一量。」 「好,這個容易。以後還有什麼事?」 「第二步,你,請那老頭兒李芝范,叫他在樓下客室中陪你談話——喂,你須記著,你跟他談話的地點,應得在會客室裡面。還有兩個條件,你得把會客室的門開著,還須把那鋼窗上黃色的窗簾拉下。」 我又覺得有些突兀,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霍桑早已移動腳步向門口走去,一邊答道:「這個你姑且別問,我沒有功夫解釋。」他已迅速地走下階沿。 我也追著隨出去,「喂,霍桑,我跟李芝范談些什麼?我們經過的事情,也可告訴他嗎?」 霍桑走出了大門,已在著手開他汽車的門。他簡單地回答:「你可以問問他兒子守琦的事。」他已跳上汽車,一刹那間,那車子已軋軋地開走了。 我回到霍桑的辦公室中,心裡感覺到搔摸不著的懊惱——對於案情的懸疑,出我意外的情報,和霍桑交托我的沒有目的的任務,都是這懊惱的成因。這時恰巧二點三十五分。霍桑叫我再過半個鐘頭到王家去,那我不能不設法消磨這難捱的二十五分鐘。我坐在沙發上,燒著了一支紙煙,默默地把這案情推想一番,希望可能地找得一個答案。霍桑一再說這案子內幕的複雜,眼前看來,那真是沒有疑問的。從這案子的逐步發展上看,不能不說這偵查因已逐漸縮小。第一個嫌疑人當然是余甘棠,現在據余甘棠自己的供述,假使不是虛構,顯見他不是主凶。據我觀察,他的聲容態度和他的話,的確不像出於虛構。那麼,他應當從嫌疑圈裡剔除出來了。 但霍桑為什麼還要拘留他呢?第二個嫌疑人陸健笙,霍桑也認為他不會打死王麗蘭。但他的皮鞋和屍屋中的甲印相合的一點,還是一個難解之謎。第三個嫌疑人趙伯雄,當然是最可疑了。他的行動已有種種切實的證明,別的莫說,但瞧那一粒穿過王麗蘭胸膛的子彈,還有一粒在亞東旅館裡打霍桑的子彈,都是顯明的鐵證。本來我們僅可把嫌疑圈收縮到他一個人身上,再進一步,就可以宣告結束。可是現在情勢又變動了。他已給崔廳長釋放了!而且又剖明王麗蘭的死不是槍傷而是刀傷!那麼,崔廳長就憑著這個理由釋放他嗎?不過這舉動究竟不合法理。他就是不是兇手,但明明有過行兇的事實,而且他又打過霍桑,無論如何,在法理上他總有應得之罪。他怎麼可以擅自把這個人釋放? 我彈去些煙灰,默默地吸了幾口煙,不禁歎了一口氣。我不能不承認我國的政治,有一部分的確還不曾走上正軌。因為民治的精神,在乎人人守法。身為官吏,一舉一動,更不能隨意超越法律的範圍。崔廳長平日雖沒有惡劣的政聲,但此番的舉動,顯然是違法的。霍桑此番去見廳長;當然也著重在這一點。他雖保證他不會跟廳長衝突,我卻真有些兒為他擔憂。 我又想到霍桑臨走時叫我跟李芝范談到他兒子守琦的事。這守琦霍桑早就把他排列在嫌疑圈裡,不過缺乏事實的根據,僅僅有一個理想。剛才據安娜說明了他和麗蘭還有婚約糾紛的關係,他的嫌疑自然突然間加重了。老毛雖說他昨天一早就回到蘇州去,這事實還沒有證明。他盡可能假說回蘇州去,實際上卻藏匿在什麼地方,到了昨天夜裡,冒著雨到麗蘭家裡去行兇。不過這件事實我要向他的父親李芝范去查問,一定也沒有效果。第一,這老頭兒也許不知情;第二,就是知情了,他也決不會把兒子的罪行幹乾脆脆地告訴我。 我丟了煙尾,又推想發案的經過。起先我們遇到的一個難題,就是槍聲發作以後,時間上兇手來不及再走進去盜取麗蘭身上的首飾。現在就可以假定、那個真正的兇手,分明在打槍以前就用刀刺死麗蘭;刺死以後,拿了首飾出去;那時以後,趙伯雄才站在短牆外面開槍;這樣,時間上的矛盾,的確可以解除了。不過那個用刀行刺的兇手是誰?果真是李守琦嗎?還是見財起意,兇手竟是老毛?或者竟是那李芝范或金梅?但行刺時麗蘭怎麼沒有掙扎,也不發呼救的聲音?並且桌子上還有餘酒,好像伊很客氣地招待那兇手,這也是解釋不通的。老毛那雙腳上的皮鞋,的確很像那個甲印。如果是的,他又為什麼秘密地進去?因為據他的自供,並不曾承認這一點。那麼,行兇的可會竟然是老毛? 我的手錶上已指三點鐘。我便放棄了這沒結果的推想,關照了一聲施桂,便出發向王家去。我坐在黃包車上,還躊躇著見了那李芝範怎樣措辭。因為我要查訪李守琦的行動,也不能不小心一點,免得引起他的疑忌。不過我這心思也是白費的,我雖構成了幾種談話的步驟,實際上竟毫無用處。 我在青蒲路二十七號門前停車的時候,瞧見大同路的轉角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穿黑衣的人。這人一瞧見我下車,就慢慢地走開去,模樣兒有些可疑。這個人好像是派在那裡監視的探夥,不過我不認識他。我並不顧忌,就推開了那盤花的鐵門走進去。那鐵門虛掩著,我推門時動作很輕,走到裡面,也不見人。客室中的黃紗窗簾密密地下著,靜悄悄地沒有聲息。我先向右手裡老毛的門房瞧瞧,那門關著。我就直接走到門房門口,用手指在門上彈了兩響,沒有回音。我順手把門鈕一旋,也是虛掩著沒有下鎖。老毛不在裡面,那雙汙舊的黃皮鞋,卻留在一隻小方桌的底下。我走進去拿起一隻皮鞋一瞧,鞋底上已有一個洞,我從衣袋中摸出軟尺來一量,果真是十一英寸六。 這個發現,又不能不使我感到驚喜。原來這老毛也是有關係的!可是我剛才把皮鞋放在原處,回轉身來,正要退出門房,驟然間瞧見那頭髮花白的老毛正站在門外,一雙小而圓的鼠目,驚異地向我凝視。他的腳上已換了一雙黑嗶嘰蒲鞋面鞋子。接著他張開了缺齒的嘴唇向我開口了。 「先生,你——你——」他分明要問我在他房裡做什麼,卻因著有所顧忌而不敢直截地說出來。 我答道:「老毛,我來找你。」 「找我?有什麼事。」 我覺得有些難於回答,我當然不願把察驗他的皮鞋故事就告訴他。我含糊地說:「你在裡邊做什麼?」 老毛等了一等,答道:「我在接電話。有個鮑玉美小姐,來約王小姐叉麻雀呢——這鮑小姐也是王小姐的好朋友,伊還不知道王小姐已被人打死。我把這消息告訴了伊。伊說就要到這裡來哩。」他頓了一頓,向我瞧瞧,似覺得我不很注意他的報告,便重新提出他先前的問句。「先生,你要找我做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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