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 |
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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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種驚異的感覺。我瞧余甘棠的神氣非常寧靜,竟沒有什麼恐懼的表示。論他的年紀,不像有過「吃官司」的經驗,那麼,他這種神氣的來由,分明也不是出於「老練」。 倪金壽在書桌後面坐下,從衣袋摸出那支剛才搜得的鍍鎳小手槍,約略瞧了一瞧,隨手放在書桌面上。他先向余甘棠瞧瞧,定了定神,便開始說話。 「余甘棠,你是個大學生,也懂得法律的順序。我想我們用不著其他廢話,你還是坦白地自己說罷。」 他抬起頭來向倪金壽瞧著,問道:「我說什麼?」 「當然是你自己幹的事啊。」 「我幹了什麼事?」 倪金壽又把目光回瞧在他臉上。「這還問我?你莫非還想狡賴?」 余甘棠疑遲了一下,好像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接著,他緩緩地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幹過什麼事。」 倪金壽苦笑了一聲。「好口才!好,我看我不能不說得明白些了。你殺了一個人!」 那少年一聽這話,他的身子禁不住震了一震,眼睛裡也開始漏射些駭光。 「殺了誰?」 「王麗蘭——那位舞國皇后。」 倪金壽的驚人的答話,卻只換得這少年的一陣冷笑。他向倪金壽又盯了一眼,又開始靜默了。倪金壽倒反而有些窘態。因為這一陣冷笑,的確也出於我的意外。倪金壽低頭頓了一頓,忽從衣袋中摸出那本記事冊來。 他一邊翻著那記事冊,一邊說道:「你可是以為我憑空冤枉你嗎?你聽著,我姑且舉幾個證據給你聽:你和王麗蘭的關係已有相當時間,常趁著陸健笙不在的當兒,在伊家裡過夜——伊家裡是在青蒲路二十七號。」 倪金壽的目光從他的記事簿上移到余甘棠臉上,余甘棠的視線卻再沒有勇氣和他接觸,只低沉到他自己的皮鞋尖上。這時我也注視到他的皮鞋。那鞋是黃色紋皮的,鞋頭是尖形的,和我剛才在屍屋中所鉤摹的那兩個男皮鞋的印跡,似乎不同。因為那兩個印,尺寸雖各不同,卻都是圓形式的: 倪金壽繼續瞧著記事冊,說:「最近,王麗蘭又有一個新相好趙伯雄。這種浪漫女子棄舊戀新,原不足為奇。你卻認真起來,便開始恨伊。在十一日那天,你和趙伯雄碰了面,彼此就衝突起來。那時王麗蘭袒護著伊的新歡,公開地排斥你。你因此便越發恨伊,引起了謀殺的心。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 這少年已不再像先前那麼安靜了。他雖依舊默默地低著頭,但我瞧得見他的面頰上已沒有一絲血色。 倪金壽又說道:「這可是冤枉你嗎?……好,你再聽:你在十六日黃昏,曾到伊家裡去,向那老媽子偷偷地查問伊和趙伯雄的行動。在十七日晚上,你又曾到亞東旅館七樓七七四號去調查,知道王麗蘭在上一夜曾在那裡過夜——這七七四號,就是那趙伯雄的住所。」 余甘棠的神情更不安了。他在咬著自己的嘴唇,他的頭好像重得厲害,再也撐不起來。這神態給予倪金壽一種興奮,他繼續申說這少年的罪狀。 「現在我再告訴你,你行兇的事實:王麗蘭是在十八日夜裡十二點一刻光景被人打死的。你在十八日早晨,打過一個電話給王麗蘭,分明申斥十六日夜裡伊到亞東旅館去的事。你當時還曾表示你準備謀殺伊。是不是?」 余甘棠照例沒有答覆,但他的身子不住地牽動,模樣兒更瑟縮不安了。 倪金壽接續著說:「到了昨天——十八日——傍晚七點鐘光景,你又到伊家裡去問看門人探聽伊的行蹤。那時王麗蘭已出去了。你大概守到半夜伊回來的時候,你才動手。因為你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半鐘相近,並且重新又出外一次。這半夜你當然不曾睡穩。到了今天——十九日——早晨,你又到青蒲路去,分明要瞧瞧你昨夜的行動有沒有得到圓滿的成功。那時王麗蘭的屍體恰巧被抬上載屍車,你把掩覆屍體的單被揭開了,看了一看,知道你的目地已經達到,便急急逃走。至於剛才你又到亞東去找趙伯雄,分明是一不做,二不體,再要打死你的情敵。是不是?」 余甘棠的神態大變了!他略略抬起頭來,嘴唇有些顫動,好像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接著他的頭又低沉下去,他的兩隻手撐住了椅子的邊,像要站起來,卻又始終站不起來。 倪金壽瞧著那少年的神態,又冷笑著說:「我可是冤枉你?這些事都是虛構的嗎?你說啊。」 那少年仿佛鼓足了勇氣,挺直他的脊骨,把他的沉重的頭撐了起來。他向倪金壽瞧了一瞧,臉上浮出一種又像驚,又像怒,又像怨恨,簡直不可描摹的神態。一霎那間,他的頭又沉下了,始終說不出一句話。我見了他種種狀態,忽然引起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憐憫。一個明明是聰敏有為的少年,何苦自己投進這陰暗的階坑中去? 倪金壽又冷笑了一聲,說:「你到底不肯說嗎?那麼——」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上忽然有咯咯的聲音,接著,不等倪金壽的回音,那門已推開了,走進一個穿一身藏青西裝,戴黑呢軟胎帽的人來。那人臉上戴著一副闊邊墨晶眼鏡,上嘴唇留著黑色的短須,他進了門便直立著,連帽子都沒有除去。 倪金壽立起身來,兩手撐著書桌,向那來客問道:「哪一位?有什麼事?」 那人仍僵立著不答。我覺得有些突兀。這是公務員的辦公處,這個人怎麼能隨便闖進來?我的視線一集中,便不禁驚呼起來。 「霍桑!」 他果真是霍桑,不過我細瞧他左右面頰上,卻不見有什麼傷痕。倪金壽倒呆了一呆。霍桑一邊除去他的黑帽和黑眼鏡,一邊好像懊惱地說話。 「唉,我太膽小了!一個人上了年紀,做事往往會比少年謹慎。可是有時候就壞在大謹慎上!」 倪金壽笑著說:「霍先生,這話什麼意思?我摸不著頭腦——你的化裝術真不錯。」 霍桑又將嘴唇上黏著的假須輕輕揭了下來。「不錯,可是給包朗瞧破了。這也算不得化裝,只是一種臨時的急救罷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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