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霍桑忽旋轉身子,指著近正門處,搖頭道:「不,那邊不是有交踏的男鞋印子嗎?」

  我回頭細瞧,果然在門口裡面有幾個男子足印是複疊的,不過一行很深,一行較淺,而且將近裡面門口越加淺淡,故而粗看便不覺得交疊,好像只有一行。

  倪金壽也說道:「是的,我倒沒有細瞧。不過這交疊的兩行同樣是進入的印。奇怪!」

  霍桑點頭道:「那也容易解釋,昨夜裡有兩個男人進來過。」

  倪金壽驚異道:「兩個男人?那更麻煩了!」

  霍桑淡淡地說:「這交疊的男鞋印子尺寸不同,顯然屬￿兩個人。包朗,你最好把這兩行足印用紙鉤摹下來,把深的一行定做甲,淺的一行定做乙。」他隨手將應用品授給我。

  我就蹲下身子,拿了鉛筆紙片,依照著繪那足印的圖。倪金壽也陪著我用軟尺量。霍桑卻向後面樓梯邊望了一望,便先走入左手的門口裡去。我把印繪好以後,覺得霍桑眼光果然不錯,甲印是十一英寸六,乙印是十英寸四,顯然是不同的。不過乙印不但較淺,而且一出一入,互相混亂,也不像甲印那麼分別清楚,譬如在西邊進入一行中和中間空處,也都隱約有幾個出去的乙印。接著我就也和倪金壽向裡面的門口走去。

  那左手的一室是個會客室而兼書室,面積很寬大。我和倪金壽一走到門口,便有一種慘怖的景狀接觸眼簾。原來這就是發案的所在。

  那慘怖景狀的中心點,自然是那被害的退職舞後王麗蘭。伊正坐在靠窗的書桌面前的一張直背皮墊椅上。伊坐的姿勢是向窗口的,但伊的頭仰擱著椅子的背端,臉兒便像在瞧上面的承塵,仿佛一個哲學家對於宇宙之謎突然發現了新的概念,運思出神,一時間便成了呆木。

  伊的臉兒很豐腴,五官的位置很勻整,生前當然是非常美麗而足以顛倒男子們的。不過這時候伊所給予我的印象,卻是「恐怖」代替了美感。伊的眼睛張開,兩粒沒光的眸子不但呆木地向上面凝視,還含著慘痛驚恐的樣子,仿佛伊臨死時曾受到一種意外的驚恐。嘴唇也開而不閉,露出編貝似的兩行白齒,襯著唇上殷紅的色素,更覺得可怖。臉色仍是白的,卻白得有些教人寒凜。右耳朵上有一絲血痕,不知是怎樣傷的。我猜度伊的年紀,也和那個姜安娜相仿。

  當我的眼光瞧到最可怕的一點——伊的致命傷的部分,霍桑已開始在動手了。他將那件閃光細花月白色短袖絲旗袍的鈕子解了開來,胸襟前一灘幹凝的血跡,見了最覺刺目。裡面的白紡綢襯衣上,有著同樣的血漬,顯見那傷處就在伊的左乳之下。倪金壽已拿出一把小刀,將襯衣割破了前襟;貼肉還有一件白麻紗汗衫,也給隨手割破了。伊的足上也是白色高跟鞋,絲襪卻是肉色的。

  我瞧見那傷痕果在左乳下的一角,依著肋骨作橫斜形,約有一寸寬,傷口上有血液凝結著。

  我不禁輕輕地說:「看起來好像是刀傷。」

  倪金壽搖搖頭,答道:「不,是槍傷。」

  霍桑也仰起頭來瞧著倪探長。倪金壽用手在面前的那張柚木大書桌上的一方玻璃的邊際指一指,答覆霍桑的無言的問句。

  「這就是致命的槍彈。不過沒有手槍。」

  我果然瞧見一粒小小的槍彈,貼近在那方厚玻璃的邊緣,不留意當然瞧不見。霍桑伸手將子彈拿起,放在手掌中瞧了一瞧,重新放在桌上。

  他問道:「這是零點四五釐米口徑。你在那裡撿得的?」

  倪金壽說:「就在那面牆壁上。」他旋轉身子,又向後面的牆壁指了一指。

  霍桑順著所指的直線,僂下了身子,從死者胸部作一個出發點,用眼睛測量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他又僂著察驗那椅子的背,在椅背的皮套上摸了一摸。

  他說道:「是的。槍彈還穿過椅背。不過粗看卻看不出,要借重你的觸覺來辨別了……金壽兄,伊的背部應當有個彈孔。

  倪金壽點點頭。「當然。」他說著,又著手割那旗袍和襯衣等的背襟,同時將屍體扶住,使它向前面僂側些。

  我看見那女子的背上果然有一個彈孔,不過很小,好像已捲縮的樣子,也沒有多量的血,只約略有些紅色。霍桑又走到牆壁旁邊瞧瞧那著彈處所,再度從那裡用眼光測量這槍彈的直線。接著他又回到屍體旁來,低著頭把直線測量到窗外去。那鋼窗這時正開著,淡黃色樓孔的紗窗簾,也都拉開。霍桑又伸著頭瞧瞧窗口外面的花圃。

  他喃喃地說:「真奇怪。金壽兄,你怎麼就想到檢尋槍彈?」

  倪答道:「這屋子裡的人都說昨夜夜半後聽得了槍聲,才發覺這件凶案。我依著這致命傷的直線一瞧,便在牆壁上發見了這粒子彈。你們到的時候,我剛才把它鉗出來呢。」

  霍桑道:「這屋子裡有幾個人?你查問過沒有?」

  「我只約略地談過幾句,還沒有仔細問。這屋子裡的人不多,有個老頭兒叫李芝范,是死者的姑丈。一個女僕叫金梅,還有一個老媽子和一個看門的老毛。」

  「我想最好先跟那個姑丈談一談——唉,慢來。這煙嘴放在這書桌上,似乎有些不大相稱。」霍桑說時踏前一步,用白巾裹著手指,從書桌的一邊,拿起一雙假象牙的煙嘴來。

  我乘勢瞧到書桌上面。桌上的東西很簡單,但都很精緻。一隻塗金的刻花墨水盂,有紅藍兩盂,盂蓋都蓋著,兩盂之間有兩個插筆管,都空無所有,顯見這東西除了權充書案上的點綴品以外,不作別用。一個銀質花瓶也是地道的來路貨,瓶中也沒有一朵花。右手裡有幾本書,都是《舞星小志》、《電影月刊》一類的圖書刊物。正中有一塊綠絨襯墊的厚玻璃,玻璃下面排列了好幾個男女明星的照片。

  霍桑拿起來的那支煙嘴,本放在書桌左端的邊上,那煙嘴的口部露出在書桌邊緣的外面。原來那煙嘴口裡還裝著沒有燒完的煙尾。那放煙嘴的人,分明是防燒壞書桌,故而這樣讓煙嘴口露在外邊。

  霍桑的目光注視著手中的煙嘴,一邊向我說道:「包朗,你估量一下,這煙嘴值多少錢?」

  我湊近去瞧瞧。「兩三毛錢,至多也不出半元。」

  霍桑點點頭。「對。這是一隻廉價的煙嘴,可是用得很仔細。你瞧這東西的顏色,可見已被用過相當的時間,但煙嘴的本身並無擦傷痕跡,尾端也沒有牙齒的蝕痕,就是那管口上鑲著的鋼圈,裡圈雖已燒黑,外面卻仍擦得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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