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霍桑把身子坐直了,兩指夾著紙煙,向我瞧瞧,似乎暗示我如果有意一塊兒去,必須立刻去換衣裳了。我覺得沒有向這姜安娜作什麼告退表示的必要,便自顧自走出辦公室的門,到樓上去。我在上樓梯的時候,聽得安娜又在說話。

  「霍先生,現在我不能陪你去,別的話等你去查看過了再說。我還沒有睡過哩。

  我暗暗唉了一口氣。做舞女的也夠可憐。我走進臥室的時候,又聽得電話鈴聲在樓下響,霍桑的接話聲音,也似乎很緊張而響亮,因此使我的更衣的動作,也加緊了速度。

  我穿好了一身灰色國產淡灰花呢的西裝,並拿了些應用東西下樓的時候,那舞女已經走了。霍桑正在將放大鏡、軟尺、鉛粉、駱駝毛帚、紙片等物放在他的外衣袋中。因為這幾天在清晨和傍晚,他出外時總穿著那件鼠色薄呢的大衣。他見了我並不多說,臉色很緊張,這是我在上樓以前不曾瞧見的。

  我問道:「誰來的電話?

  霍桑沉著臉答道:「倪探長。

  倪金壽是霍桑多年的朋友,凡知道霍桑的人,總也會連帶熟悉他的姓名。他在警界中服務已經二十多年,因著歷年來勤懇努力而獲得的勞績,升遷到了現在的地位。不過若使能夠適用定量分析的話,他的勞績裡面大概有若干成分是屬￿霍桑的。倪金壽倒也並不像一般不識時務的人,「一朝得志,盡忘故舊」。他對於霍桑仍保持相當的敬意,每逢有疑難或關係比較重大的案子,依舊和霍桑保持著聯繫。這一次的電話是他打來的,可見又發生了什麼棘手的疑案。

  我又問道:「什麼事?」

  霍桑答道:「再巧沒有,就是這件舞後王麗蘭的血案。不過這情報的來由和剛才的不同。」

  「誰去報警的?

  「有一個陸健笙。」

  「陸健笙?——是不是那華大銀行的經理?」

  霍桑一邊扣著他那身藏青嘩嘰便服的衣鈕,一邊向我瞟了一眼。「你也認識這個人嗎?倪金壽為了這個人,口氣裡有些著急。我想不到銀行家的權勢,竟也會波及到你這個弄筆頭的人的身上。」

  我呆了一呆。「怎見得?」

  「你的語調和面容的表示,都給予我這樣的印象。」

  「唉,我並不是因著他是銀行家。他在社會上的確有相當地位。他是婦孺救濟院的院董,銀行聯誼會的執行委員,又是平民工場的創辦人——」

  霍桑忽搖著手阻止我道:「好啦,好啦。你且慢著盲目地崇拜,仔細瞧瞧他的人再說。你難道不知道社會上僅多那些套著『名流』『聞人』的面具,暗地裡幹著喪良無恥勾當的人嗎?……好啦,別空談。倪金壽似乎很著急,正焦急地等我們。走罷。」

  這時剛交七點三十分鐘——四月十九日的早晨,星期一。從霍桑寓所到青蒲路,汽車的途程,只有七分鐘。霍桑的汽車在二十七號門前煞住的時候,有一個派在屍屋門口看守的九十九號警士,忙走過來開車廂的門。他是熟識霍桑的。

  他把手在帽檐上觸了一觸,招呼說:「霍先生,倪探長等候好久啦。」

  霍桑點點頭,跳下車去。我也跟著下車,隨手將車廂門關上。

  這發案的二十七號屋子是一宅半新的小洋房,共有三層,外面用水泥塗刷,上下都是鋼條框子的玻璃窗,窗內襯著淡黃色的窗簾,外觀很精緻。這時樓窗的一角受了大陽,正閃閃射光。這屋子是孤立的,門面向青蒲路,是朝南的:東側臨大同路的轉角;西邊是一小方空地。

  屋子前面有一垛短牆,牆上裝著尖刺的短鐵柵。那門是盤花的鐵條做的,上端也有尖刺,都漾著淡綠色。我們剛踏進這鐵條門,便瞧見左手裡有個小小的花圃,約有八九尺深一丈半以上闊。圃中種著些草花,內中幾朵淺紅的月季,瘦小異常,受了夜雨的欺誘,嫣然開放,可愛又覺可憐。有幾隻瓷盆倒很精細,但隨便放在地上,瓷面的四周已濺滿了泥水,顯得屋主人對於蒔花的工作並不感到怎樣的興趣。右側裡也有一小方空地,有短冬青樹隔著,不過已被那看門人的小小的門房占去了一大半,加著另有一株棕樹,實際上已所「空」無多。

  我跟著霍桑走上那條陽光初照還沒有幹透的水泥狹徑時,那瘦長身材穿一件玄細呢夾袍子的倪金壽探長,早已從裡面迎了出來。

  「霍先生,包先生,勞駕了。這件事很奇怪——似乎有些兒麻煩。」

  霍桑微笑著答道:「那末,我不能不先向你致謝,你又讓我有一個廣開眼界的機會。」

  倪金壽又跟我們握了握手,領導著走上那三級水泥階。霍桑的目光在地上和左右兩旁流轉著,顯見他已在施展他的優越的觀察力。我瞧見這水泥徑上浮著一些兒泥,顯見是從旁邊花圃上經雨水沖過來的。花圃的泥地上,經雨水沖刷得非常平整。

  倪金壽忽向我作多餘的警告。「包先生,小心,請從木板上走,地板上有著重要的足印呢。」

  那正門口鋪著兩三塊舊木板,轉接到左手裡一個開著的門口裡去,掩護著木板下面的足印。霍桑忽站住在門口外的一小方棕墊上面,蹲下身子,將木板移過一邊,兩行很顯明的男子皮鞋的泥印,和一行女子的高跟鞋印,便赫然可見。倪金壽也跟著霍桑僂下了身子細瞧。

  「霍先生,這兩行男子皮鞋的足印很清楚。」

  「真清楚。」霍桑跟著足印傴倭著一步步走向裡面的門口去,似乎他正全神貫注,故而只隨便應了一句。

  「這西面深的一組是進入時留的,東面一組比較淡的是出去的。不過女鞋的印,只有進入而沒有出去,分明就是死者的足印。」

  「正是。這男鞋印一進一出,深淡的相差也不多。」

  倪金壽又說道:「這進出兩組竟沒有錯亂交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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