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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這圖像的姿態比例倒還不錯,分明是印摹而成的。但這人形並不是平劇或舊小說中所傳諸葛亮,和後面所寫的唱空城計似不相合;並且旁邊還有一個像田螺形的墨團,和一隻麼二牌。真是莫明其妙!

  我問道:「這個畫有什麼意思?」

  霍桑的目光釘住在我拿著的一小方詭秘的畫圖上,似乎沒有聽得,接著他忽自言自語地咕喀著。

  「唉!莫非是這一套玩意?但怎麼又這樣子收場?唉!這又太矛盾了!」

  我忍不住說:「霍桑,你在轉什麼念頭?這幾句話又有什麼意思?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些?」

  霍桑依然不答,仍在出神似地呆想。忽而他的眼珠轉了幾轉,又側著耳朵向樓下傾聽。

  他低聲道:「唉,大概是許律師來了。我們下去吧。」

  我沒有得到霍桑的答覆,但也來不及再問。他對於這一張發現的怪圖似不很重視,並不向我索回。我就將這紙順手塞在我的袋中。

  那許邦英律師年紀在四十六七,穿一件鼻煙色的嘩嘰夾袍,上面罩一件玄色毛葛的馬褂,足上也穿著一雙黑紋皮的皮鞋。他的臉形狹長,下頜又特別尖削,高突的鼻子,配著一雙鷹目似的眼睛,上嘴唇上留著一撮卓別群式的短須,從外貌上觀察,倒像一個十足道地的新式官僚。他操著一口純粹的國語,見面時那種虛偽的禮貌,也足以證明他在交際本領上確有深造。他和我們倆剛才通過了姓名,還沒有坐定,那毛巡官也從外面進來。霍桑忙站起來介紹,卻並不說明毛巡官的職務。

  這時那開門和送茶的,都是那個江北媽子。保鳳仍躲在房裡,房門也已關上。伊的母親優氏更始終不曾見面。

  許邦英帶著笑容說道:「霍先生。我此番到上海來,原是受了舍表妹的囑託,想把分產的事情和保盛談一談。不料我到這裡以後,才知保盛因著某種誤會,正在暗地裡亂撞。我想你們定是受了保盛的委託,已勞了好一會神。其實這完全是誤會的。」池旋轉頭去瞧著霍桑左邊的王保盛。「保盛,你也太多疑了,憑空裡勞人家奔走。好孩子,你真是神經過敏了。」

  王保盛坐在靠客堂門口的方凳上,他的發光的小眼睛,從深度鏡片後面向許邦英瞧瞧,閉著口不答,但他的眉宇間充分暴露出敵對的目光。

  霍桑也帶著笑容,應道:「許先生,你的見解我也有幾分贊同。我也相信這件事並不像保盛兄所意想的那麼嚴重,不過我們為職務關係,既然受了委託,不能不調查一下。況且這件事如果出於誤會,這誤會的疑障也應得早一些撤除。」

  許邦英忙著點頭,答道:「正是,正是。霍先生的高見我十二分贊同。但不知你們調查的結果怎樣,可否先請賠教?」

  霍桑緩緩答道:「我很慚愧,還談不到什麼結果。因此,我想與其在暗中摸索,反容易走入歧途,不如爽快些當面來談談。現在最好請令表妹出來,把經過的事情大家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許邦英的目光注視著方桌上的冷盆,嘴裡吐吸著紙煙,似在考慮霍桑的請求能不能接受。

  一會,他婉聲答道:「這辦法果真很好,不過舍表妹是一個舊式的女子,不會說話,見了陌生人更開不出口。霍先生如果有什麼疑問,我可以代表奉答。」

  「我想間接的未免會有隔膜。」

  「這倒不須顧慮。我剛才已把這件事的經過情形完全問明白了,一定不會有什麼隔膜。」

  「那末,許先生當真可以全權代表嗎?」

  「是的,我可以負責。萬一有什麼困難,我盡可以到裡面去問個明白。」

  霍桑把紙煙拿下來彈去了些煙灰,低沉目光停頓了一會,似在考慮什麼。

  他點點頭道:「也好,既然如此,就請你先將劉太太病死和殯殮的情形說一說。」霍桑說到末一句時,又把紙煙送到嘴邊,同時他的眼光向我瞥了一瞥。我記得他剛才曾叫我把這一次談判的說話記錄下來,這時他的一瞥分明是一種暗號,我因悄悄地摸出一本小冊放在膝頭,又握了筆準備記錄。許邦英的座位在霍桑的對面,我和他並坐在一面,中間還隔了一個毛穀村,故而我的舉動還不致引起許邦英的注意。許邦英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短須,經過了一度靜默的考慮,便開始發表他的重要的談話。

  ◎十一、談判

  許邦英句斟字酌地說道:「這一回事完全是很自然的,保盛竟疑做內中有什麼謀害的舉動,這實在是出於他的神經過敏。不過從他的立場上說,這誤會未始不是出於他的孝心,原也有可原之處。劉夫人在已往的好幾年中,本患著咳喘病,時發時愈,病根本來很深。這一次因著立秋的節氣,伊忽又發病,非常厲害。伊又因著年老力表,支撐不住,經過了一星期多的醫治,終於不能挽救。起先曾請過兩個西醫:一個是唐逢春,一個是徐時熙;後來因著服藥無效,劉夫人便定意改換中醫高月峰。這三個醫生都可以負責證明。那死亡證明也是高月峰所簽。這些都是病死的確證,在法律上已絕沒有懷疑的餘地。

  「至於喪殮的手續也完全合法。死後曾到警局裡去正式報告,並且領得了出殯證。當夜又曾延請廣福寺的和尚來轉殮誦經,並且又拍電通報保盛,手續上可以算得完全沒有欠缺。這種種都是事實,我想先生們大概也已調查明白。」他說到這裡,把注在地板上的目光漸漸抬起,移到了霍桑的臉上。

  霍桑緩緩應道:「我們並沒有作這樣的調查。但我相信許先生所說的一定可信。不過出殯的經過怎樣,也請許先生說一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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