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矛盾圈 | 上頁 下頁
一三


  下一天二十五日早晨,我便趕到愛文路霍桑寓裡去,他已出去進行他的戶外散步,還沒有回來。我就坐下來拿了幾張報消遣。報上雖載著關於黃河路賭窟的消息,可是不出汪銀林所料,果真略而不詳,不但那些所謂「大亨」們的姓名不曾披露,而且那七十六個男女賭徒的數目,也已打了一個大折,我暗忖神聖的無冕帝王的筆尖,竟也會受這班「超法律的大亨」的勢力所支配,那不能不引起我深長的歎息。

  一回兒霍桑從外面回來,開始進他的早餐。我忙放了報紙,偷偷地瞧他的神氣,要想忖度他對於這件疑案在調查上是否已有進步。但我這種觀察,失敗的十居八九,除了他在十二分緊張和困難的時候,終不容易從他的臉色上窺探他的心理狀態。我尋思昨天下午我和那小使女的一番談話,並不曾受霍桑的委託,那末,我不妨先聽聽地偵查的成績,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將我所得到的重要消息供給他。

  在核桑的早餐完畢以後,彼此燒著了一支紙煙,我就開始發問。

  我道:「霍桑,我想你昨天一定已奔波了半天。有什麼結果?」

  霍桑緩緩答道:「還不能說什麼結果,我曾到斜橋路河南會館去過,也曾查明了地址,去拜訪過那位王保盛的父執潘之梅,查明了幾種事實,後來我去訪汪銀林,把這事告訴他,希望他給我調查一下王保榮的蹤跡。他又陪我到西區警署裡去調查登記的事,又一塊兒去訪問過那個高月峰醫士。末了,他留我吃了夜飯,耽擱得很晚。今天我本打算找一個題目,就要會見見保盛的姨母倪氏,這就是我昨天和你分別以後的經過情形。

  「那末,你所查明的幾種事實是什麼事呀?」

  「那會館裡的職員,有一個叫做龐伯年的,告訴我王劉氏的棺材的確是在二十三日早晨九點鐘光景送進去的,送喪的只有一男一女。這的確是一種習慣的所謂偷喪舉動。」

  我這時幾乎忍不住想補充,但急忙忍住,乾咳了一聲。

  霍桑向我瞧瞧,問道:「你要說什麼話?」

  我仍保持著秘密,答道:「沒有什麼,我要問問這送喪的一男一女是誰。」

  「據龐伯去告訴我,那女的就是死者的女兒保民,男的卻是一個姓唐的西裝少年,說是死者的親戚。後來我去見潘之構時,他卻說他不曾聽得王訓義在上海有什麼姓唐的親戚,這個人至今還是個啞謎。」

  這時我的咽喉間似乎有些發癢,但我仍憑著控制的力量保持著靜默。

  霍桑把紙煙灰彈去了些,仍自顧自地說道:「我還查明二十四日傍晚七點鐘時,到西區警局裡去填寫死亡執照的人,就是王保盛的哥哥保榮。不過那管理死亡登記的趙巡長,只憑著高月峰醫生的簽證就胡亂登記,並不曾親自到王家裡去調查過。因此,可以證明王保榮在他的大母死後還沒有失蹤。」

  我情不自禁地暗暗點了點頭,因為這結論和我所歸納的恰正相合。但我這點頭的動作,霍桑似沒有瞧見。

  他繼續說道:「還有一點,我認為非常可疑,那龐先生說那天四個扛棺材的夫役中,有一個人他向來認識,那人名叫阿四,住在大東門外關橋愧,你想關橋離犁園路很遠。他們為什麼不瘤用近處的夫役,卻這樣子舍近就遠?因此,我覺得這裡面的矛盾點越發不能調和。」

  我插口問道:「你說的矛盾點指什麼說的呀。」

  霍桑呼吸了幾口煙,說道:「我昨天就覺到這裡面的事實互相矛盾,在情理上解釋不通。因為從一般心理上推測,劉氏的死,假使果真出於倪氏母子的謀害,謀害的方法姑且假定是最簡便的毒藥,那末,他們的陰謀既已成就,盡可以陳屍在堂,讓伊的親生兒保盛回來殯殮,事實上保盛決不致貿貿然就去檢查屍體,而且服毒而死,也決不是一瞥間所能瞧破,但他們為什麼故落痕跡,採取這種詭秘的偷喪舉動?從別一方面看,他們這種詭秘的份喪,又足以反證他們的確有陰謀行為。但他們的陰謀是什麼性質?我委實無從推想。並且他們既有陰謀在先,為什麼又急於拍電通知保盛?通報以後,怎麼又反故意似地造出這種種疑團?這種種都覺在情理上解釋不通。後來我查明了他們特地到遠處去雇叫打棺材的夫役,又有那個不知誰何姓唐的少年送喪,越足證明他們確有詭秘的陰謀。可是據活之梅說,那倪氏平素為人柔和膽小,所以歷年來相安無事;又說那深榮也只是喜歡遊蕩罷了,料想不致幹出這種駭人的犯法舉動,還有那醫生高月峰,也聲明劉氏是病死的。這些都是顯著的矛盾點,現在我差不多已被困在矛盾圈子的核心。我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你來給我解釋了。」他說完了話,便把身子靠著籐椅的背,閉目養神似地吸他的紙煙。

  我作疑訝聲道:「什麼?你希望我來解釋這矛盾點?」

  霍桑點了點頭,晴晴依然閉著,煙霧卻一縷縷從嘴裡吐出來。

  我又道:「這種出乎常情的矛盾點,你既然認為困難,我怎能——」

  霍桑忽接嘴道:「我相信你能夠的。你何必謙虛?」

  「這不是謙虛問題啊。」

  「得啦!你的聲容態度,早已告訴我昨天曾自告奮勇地調查過一下,此刻你已握著這疑案的秘銷!」

  我不禁笑道:「唉,霍桑,你的眼睛真厲害Z我想瞞你,委實自不量力,不過我所知道的有限,說不上『握著秘鑰』或解釋矛盾,我只能補充一些會了。」

  霍桑才張開眼睛,重新仰起身子,丟下了煙尾,向我微微一笑。

  他道:「那末,你有什麼補充呢?」他說時又摸出一支新鮮的紙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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