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矛盾圈 | 上頁 下頁


  「棗子湯?你可否說得明白些?

  「伊將那只蓋碗放在我靠著的書桌上面,揭開了蓋,裡面是一碗黑棗子湯。我當時就起疑心,因為我從來不曾領受伊的好意,在這情勢之下,伊忽而有這反常的舉動,我怎能不加提防?」

  「你大概不曾喝這棗子湯了。」

  「當然沒有。那時伊給我的印象,更使我不敢亂喝,伊把碗蓋揭開以後,便向我說道:「趁熱喝罷,不要擱冷。」我含糊應著,但把那蓋碗移得近些,並不就喝,伊卻坐在旁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敷衍。伊的目的分明想監視我把棗子湯喝完。過了一會,伊又一再催促,我卻越催越不敢領情。後來伊似乎已瞧破我的疑心,便乘勢收篷。伊說了一聲:「你不喜歡吃嗎?那末,讓我拿去給保鳳吃罷。」伊便立起來。端了蓋碗,急忙忙回下樓去。霍先生,你想想這種舉動不是還要謀害我的性命嗎?」

  霍桑皺著雙眉,搖頭道:「我看這也許是一種緩和你感情的疏解舉動,目的在免除你對於偷喪的疑心。你說伊要謀害你的性命,似乎太過分。因為如果如你所疑,伊的舉動也未免太笨拙了。」

  王保盛又亂舞著兩手,大聲道:「真的!伊一定不懷好意!伊一定還要害我!不過我決不怕死,一定要——」

  霍桑又用手捉住了那少年的肩碑,扶著他坐下。他自己也回到籐椅上,一壁摸出紙煙來燒著,一壁暗暗搖頭,似表示五保盛所報告的經歷,他還不敢輕信。我倒因著那少年嚴重的神情、很有些相信的傾向。

  一回,霍桑又問道:「以後你又怎麼樣呢?」

  「我因著昨夜半夜和今天早晨的兩次經歷,便確信我的疑團決不是捕風捉影。我又推託去找一個同學,從家裡出來,打算去找我父親的老友潘之梅。不料我走出門口,又發現一件可疑的事情。」

  「什麼事?」

  「我是從後門出來的。我開了後門,忽見後門外有一個人接著身子,仿佛要悄悄地進去的樣子。那人一瞧見我開門,便急忙旋轉身子,向第二弄的兩口奔去。這個人有什麼目的,我雖不知、但一定不利於我。我想化或者和我母親的死——」

  霍桑插口道:「唉,你且慢些兒表承意見。我問你,這個人你可認識?」

  「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我敢說他決不是一個好人。」

  「你可曾瞧見他的面貌?」

  「瞧見的,卻不很清楚。我但記得他似乎是一個黑臉的麻子,身材很高,形狀很可怕。他在一瞥之間,就轉身奔逃,我只瞧見他的後形。」

  「你沒有追上去?」

  「當時我呆了一呆,他卻奔得很快,一轉眼便向南轉彎從里弄裡出去。我來不及追趕。」

  「他怎樣打扮?」

  「穿一身黑色的短衣,似乎很髒。」

  霍桑靜靜的吸了一去煙,又向王保座道:「好,你說下去吧。你剛才說要去找一個潘之梅。他是什麼樣人?可找著沒有?」

  王保盛答道:「瞧見的。他是天源皮貨號的經理,也是大股東,是我父親在上海方面唯一的好朋友。不幸他正患著風病,躺在床上。我把經過的種種情形告訴他以後,希望他能幫助我給我母親伸冤,不料竟大失所望。」他說時連連搖頭。一現出一種鄙視的模樣。

  霍桑道:「他的意見怎樣?」

  王保盛忽自言自語地說:「我想他的年紀大老了,又害著手足麻痹的風病,莫怪他有『多事不如少事』的消極頭腦了。」

  霍桑又催促道:「他究竟有什麼表示?」

  「他說我所舉出的種種疑點,完全是我的神經過敏。他說我家庭裡向來相安無事,現在我姨母的年齡已過中年,平日也還安分,不致有什麼邪念。我母親的喘病往往發作,卻是事實,故而這件事決不會出於謀害。他又警告我不要把我所懷疑的話在外面亂說,因為我姨母有一個表兄是很厲害的。他叫做許邦英,現在鎮江當律師。如果我把沒有根據的話信口亂說,一牽到法律問題,那我不免反而吃虧——唉。霍先生。我現在懊悔已來不及。我如果早知他如此,委實不應去見他。他不但不能助我,反而用許多話嚇我。」他說到這裡。忽而握緊拳頭,咬著牙齒。「不,我什麼都不怕!我一定要給我母親復仇!霍先生,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助我的人。我自信我的神經並不錯亂,但我因著請求潘老伯所得的經驗,知道我若貿然到警廳裡去報告,他們一定會當我是一個瘋子,把我拘禁起來。因此,我才想到你老人家。」他忽又旋過頭來。「唉,包先生,我讀你的著作很多了,你也是我所佩服的一人。現在請你憑著你的理智,把這件事下一句斷語我的種種疑團可都是無中生有?」

  這時我似受了情感的衝動,急於要找幾句話,慰藉這個現時代不可多得的孝子。我不等霍桑的表示,便憑著我的直覺,發出了下面一句結論。

  我道:「只要你所說的話並不是出於虛構,我承認這件事的內幕,的確有嚴重意味。我也相信令堂太太的死,並不是出於自然。」

  我的自動的表示,自知有些兒過於急速,可是霍桑不但並不反對,卻還有相當的同意。這倒是出我的意料外的。

  他道:「保盛兄,我也承認這件事的經過情形已超越了常理的限度。不過你父執潘老先生的話,卻也不容輕視。因為你所說的種種疑團,都只是片面的和想像的,都沒有實際的證據。假使你訴諸法律,的確還不能成立。」

  那少年忽又現出哭喪的臉來,怪急道:「足先生,你剛才不是已經應許我了嗎?唉,你決不可使我失望。你決不可——」

  霍桑接口道:「你不用著急,我並不是食言退縮。不過我認為這件事,不能憑著你眼前這種草率的態度,就貿貿然進行。」

  「那末,你想用什麼方法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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