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矛盾圈 | 上頁 下頁


  王保盛足足費了半個鐘頭,方始說明了他的家庭狀況,他略停一停,便繼續說到這疑案問題。

  他道:「霍先生,現在我要說到我媽被害的事實了。前天二十二日半夜過後,我在南京學校裡接到一張電報,那是我的不長進的哥哥保榮打來的。電報上只有「大母病故,即歸」。六個字。那時我大吃一驚,心裡就有些懷疑。我母親雖然有一氣喘病,有時也常發作,但這一次事前既然絕沒有發病的消息,怎麼憑空裡竟會病亡?那時已兩點鐘相近,夜班火車已來不及了,我只能等到昨天早晨八點鐘。越了聯運特快回來……唉……霍先生,你猜猜看,你到家裡的時候,瞧見些什麼樣的景狀?」

  霍桑不提防他有這一問,但他仍忍著性兒淡淡地回答:「莫非你母親已經收殮了嗎?」

  那少年直視著攝桑應道:「是啊!不僅如此。連棺材的影子都不見了!他們——他們在我回家以前,已將我母親的靈稼一早就送到河南會館去了!」

  霍桑的眼光在籐椅邊上的空玻璃杯上打了幾個鏇子,微微點了點頭。他答道:「是的,這的確有些出乎常情,但你的姨母可曾說出什麼理由。」

  王保盛伸手把他的眼鏡向鼻樑上端推了一推,連連搖頭。「毫無理由!毫無理由!——唉!這一點我不能不先告訴你,我敲門的時候,足足在門口等了五六分鐘,那出來開門的,並不是那個多年服侍我母親的菊香,卻是一個素不相識的江北媽子。客堂中空無一人、除了椅桌雜亂以外,絕不見有辦喪事的痕跡。我問那江北媽子,伊只拉塊拉塊地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使我莫名其妙。我還以為電報有什麼錯誤,正要奔到我樓上母親的房間裡去。忽見我姨母從次間裡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向我瞧了一瞧,接著,伊才向我說出一大豐鬼話。那時我自然要查問根由,伊的答話真是可關已極!我追問下去,伊使支吾著說不出了。」

  「伊怎樣說?」

  這少年又定了目光,連連搖頭,口中卻前南有詞,仿佛他先前的神經性的狀態,又將一度表現。

  「唉。簡直毫無理由——伊說——伊說為著節省經濟起見,故而一早偷喪。先生,你也知道這裡有偷喪的風俗嗎?」

  我代替霍桑答道:「我知道的,乘著清早悄悄把棺材抬出去,可以免去一切排場的開支,這就叫做偷喪。」

  王保盛把眼光凝住著我的臉,抗辯似地答道:「但我母親還不至於窮到這個地步!我知道我母親有不少金飾,還有一朵珠花,此外還有現款,數目多少我雖不知道,料理伊的喪事,一定有餘。但姨母卻說完全沒有。後來我到樓上去,見我母親的兩隻皮箱都已開過,除了夭源皮貨號的一張一萬五千元的股單,和兩個交通銀行六千元的存摺以外,一切都不在了!」

  王保盛說到這裡,又果睜睜瞧著壓桑,似要等霍桑的斷語。霍桑卻把眼光凝住在地席上面,似在欣賞從玻璃窗中射進來的秋令的陽光。接著,他摸出紙煙盒來,燒著一支白金龍紙煙緩緩吐吸。

  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道:「那末,你的意思可是說你的母親,就圍著奪產而被害的嗎?」

  王保盛大聲道:「當然是謀財害命!霍先生,你也同意了嗎?

  霍桑緩緩搖著頭,答道:「這還太早。我想如果你姨母真要吞產,為什麼不連那股單存摺一起吞沒呢?」

  「那是不能吞沒的。那天源的股單,只能支取些紅利息金,卻不能提本,伊吞沒了也沒有用。」

  「還有銀行存摺呢?」

  「那也是定期的,一個是三年期的二千,一個是五年期的四千,拿去也等於廢紙。」

  霍桑低頭沉吟了一下,又道:「那末,你母親的首飾,一共約有多少,你可也知道嗎?

  王保盛又用手推了推眼鏡。咬著嘴唇,現出一種疑遲的樣子。

  「究竟值多少錢,我不知底細,但我聽我母親說過,那一朵珠花已足值手把塊錢。此外還有我父親的貴重皮衣,似乎也少了幾件;不過我還沒有仔細查過。」

  霍桑緊皺著雙眉,把紙煙灰彈去了些,低倒了頭,忽而靜默起來。

  ◎三、四種疑點

  王保盛的舉動處處都足以顯示他的神經還沒有完全脫離不健全的狀態。他匆匆忙忙地伸手到那件暗青色布的棉袍袋裡去摸索了一會,忽而睜開了他的一雙近視小眼,露出一種駭光,嘴裡又連連喊著「哎喲」的呼聲。接著,他的手又摸到裡衣的左襟袋裡去,他的臉上的驚駭狀態,方才消滅。他摸出一本小小的皮面記事簿來,慌亂地翻了幾遍,才翻到他要找尋的一頁。他把記事冊湊到距離他的眼鏡四五寸光景,細細瞧了一瞧,嘴角喃喃念著,忽而舉起右手,在他自己的額骨上拍了幾拍。

  他自言自語道:「哎喲!這些都是謀害的鐵證,我此刻怎麼都記不起來?幸虧我昨夜裡都寫在這裡。」

  我一壁吸煙,一壁暗自忖度:他的記事簿上不知道寫些什麼,但他即已說給我們瞧,料想就可以解釋我的疑團。可是他竟忘了前言,並不把記事簿遞給我們。

  他重新坐了下來,說道:「霍先生,我來告訴你,我昨天回家以後,發現了種種事實,都足以證實我母親的被害。第一點。他們不等我親自回來就偷偷地成殮,他們竟毫無理由地舉行什麼偷喪,連棺材都不讓我瞧瞧。」

  霍桑淡淡地應道:「這個你早說過了。」

  「第二點,我母親的箱子都已被他們開過,一切資重的首飾都已不見了。」

  霍桑的不耐狀態漸漸掩飾不住,他緊處著眉峰,用力呼吸著紙煙,卻仍勉強地點了點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