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范·戴恩 > 金絲雀殺人事件 | 上頁 下頁
六八


  「你認為我是為了尋求減輕罪刑?」史帕斯伍德以一種輕蔑的態度響應馬克漢,「我可不是小學生。我早已知道這麼做背後的代價,但是在衡量輕重後,還是決定冒險一試。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賭博,但我從來不會因為自己孤注一擲的失敗而有所抱怨。再說,除了這麼做我別無選擇。假如我不賭一把碰碰運氣,我註定會輸得更慘。」

  他的表情顯得痛苦不堪。

  「馬克漢先生,這個女人對我提出我根本不可能辦到的要求。她非但在金錢上壓榨我,還要法律的保障、地位、社會名望——這些必須冠了我的姓氏才有可能得到的東西。她要我和我的妻子離婚,然後娶她過門。我不曉得你是否能瞭解這是多麼過分的要求,你知道嗎?馬克漢先生,我愛我的妻子,也愛我的孩子們。儘管我罪無可恕,但我不會借著解釋這樣的事情來侮辱你的聰明才智。然而這樣的要求會毀了我的一生,徹底粉碎我所擁有的一切,而這完全是為了滿足她的欲望!我拒絕她,她威脅要告訴我妻子我們之間的關係,把我寫給她的信送交到我妻子手上,並且公諸於世——總之,就是要製造我的醜聞;這樣一來,我的一生非毀在她的手上不可,家庭也必定因此破碎,一切就這麼完了。」

  他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從來就不喜歡和人討價還價,」他平靜地繼續說下去,「我也沒有談判的本事,或許我生來就註定要當個受害者。但我的個性是,要賭就賭到最後一塊錢為止——不管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危險威脅。在一個星期前的某個五分鐘裡,我終於明白以前那些狂熱分子,是如何在平靜的心情和正義的驅使下,折磨那些威脅著他們的敵人……我不得不選擇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挽救那些我所愛的人免於遭到羞辱和折磨。這意味著我非得冒致命的危險不可。不過我體內澎湃的血液讓我義無反顧,而且無以名之的仇恨所帶給我的痛苦,讓我再也無法忍受。我要用我的一生去賭它一次,我不要再當活死人,儘管機會是如此的渺茫。而我終於還是輸了。」

  他的臉上再次泛起一絲笑容。

  「的確——賭博非贏即輸……但是千萬別以為我是在抱怨或是尋求同情。我或許對別人說了謊,但是不會對自己不誠實。我厭惡發牢騷的人——那種找藉口原諒自己的人——我要你知道這一點。」

  他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軟皮封面的薄書。

  「昨晚,我一直在讀王爾德所寫的《獄中書》。如果我有寫作的天賦,我或許也會寫出同樣的告白。我念一段給你聽,好讓你明白我的意思,至少,不致讓你把『懦弱』的帽子安在我頭上。」

  他翻開書,開始用一種非常真摯的聲音朗讀其中一段,我們都靜默下來。

  「『我自甘墮落、自取滅亡。沒有人——不管身份貴賤——需要假他人之手來摧毀自己。我說起來輕鬆容易,不過一定有很多人,至少在這個時候,會相當質疑我這樣的告白。儘管我是如此無情地責備自己,但是記住,我沒有給自己找任何藉口。可怕的是世間加諸於我的懲罰,更可怕的是我對自己的毀滅……一生下來,我就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盡情享受著一個備受尊崇的姓氏,一個傑出風光的社會地位……然後人生轉折點出現了。我變得厭倦身在豪門貴族——我寧願降格為社會中最底層的人……我滿足於任何符合我期望的事情,而且樂此不疲。我忘記了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動會改變一個人的個性,也不在乎發生在周遭的事,是不是有一天會被公開宣揚。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我不再受到支配。我變成了快樂的奴隸……到最後,我剩下的只有恥辱。』」

  他把書丟在一旁。

  「你現在知道了嗎,馬克漢先生?」

  馬克漢則是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你願意談談關於史基的死嗎?」他終於開口問道。

  「那只豬!」史帕斯伍德極其厭惡地說。「我可以每天都把這樣的人渣殺了,而且把自己當做是這社會的恩人……沒錯,我殺了他!而且我早該把他殺了,只是時機一直不對。在我從劇院回到公寓時,躲在衣櫥裡的那個傢伙正是史基,而他一定親眼看到我殺了那女人。如果當時我知道他躲在衣櫥裡,我會打破衣櫥當場就把他解決掉。但是我當時怎麼會知道?關上門的衣櫥看來是很自然的事——我想都沒有想過會有人躲在裡面。而在第二天晚上,他打電話到俱樂部找我。他第一通電話打到我長島的家,得知我留在這裡。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見過他——根本不知道有這號人物的存在。不過,看來他似乎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是有備而來——或許我給那女人的錢有一部分跑到他那兒去了。我氣炸了!……他打電話來的時候提到了那張唱片,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和他約在渥道夫俱樂部大廳碰面,他告訴我他看到的整個過程:他說的都是事實。他見我相信他說的話後,向我勒索了一大筆錢,數目大到讓我都瞠目結舌。」

  史帕斯伍德不疾不徐、非常沉穩地點燃一根煙。

  「馬克漢先生,我現在已不再是有錢人;事實上,我已經瀕臨破產邊緣。父親留給我的事業在一年前已經被人收購。我在長島的房地產,產權屬￿我妻子。很少人知道這些事,但都是事實。縱使我的確已經打算屈從他的威脅,但是叫我拿出史基勒索的價碼是絕對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我還是付了一小筆費用先封他的嘴,並且答應只要我把錢湊出來,就會把他所要的數目給他。我原本希望進到公寓裡取走那張唱片,這樣一來他就拿我沒轍了。但是我失敗了!所以,當他威脅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你時,我只好答應在上星期六深夜把錢送到他住的地方。我帶著殺他的目的赴約,並且小心翼翼地進入他住的地方。他之前告訴過我在什麼時間、怎麼進去才不會被人發現。一到他房間我立刻動手,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在他來不及防範的第一時間裡我勒住他——讓他一命歸西。然後,鎖上門拿著鑰匙,直截了當地走出那棟房子,接著就回到了這家俱樂部。——我想,經過就是這樣了。」

  凡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所以,昨晚當你玩牌加注時,」他說,「這筆數目自是對你非常重要嘍!」

  史帕斯伍德微微笑著。

  「實際上我所有的財產都在桌上了。」

  「不可思議!你為什麼會選擇貝多芬的『行板』作為那張唱片的簽條?」

  「人算不如天算,」這男人疲憊地說,「我當時認為,如果在我取回和摧毀它之前,萬一有人打開唱機蓋子,這人一定不會想要聽古典音樂,可能會比較喜歡聽流行音樂。」

  「結果卻是不喜歡流行音樂的人發現了它!史帕斯伍德先生,你的手氣註定不好。」

  「是的。如果我有宗教信仰的話,我或許會口中念念有詞要求應得的報應和神的懲罰。」

  「關於珠寶方面,」馬克漢說,「這不是光明磊落的人會做的事。我並不是在暗示什麼,除非你承認這事情也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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