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范·戴恩 > 金絲雀殺人事件 | 上頁 下頁
六一


  就在淩晨一點前,牌桌上的氣氛到達了最高點。我看見凡斯瞄了一眼艾倫,並且拿起手帕擦他的前額。對別人而言,這個動作再自然不過了,但是對熟悉凡斯的我來說,馬上就能知道這動作是故意的。在這同時我注意到輪到坐莊的艾倫正在洗牌準備發牌。他雪茄冒出的煙顯然是跑進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眨了眨眼睛,而其中一張牌則是掉到地上。他馬上把牌撿起來,重新再洗一次,然後把牌放在凡斯面前讓他切牌。

  這是一把「累積賭注」的牌(譯注:「累積賭注」的牌,打牌者手中至少得拿到一對以上的牌才能開牌下注,否則就得放棄開牌權),桌面上已經堆了一堆籌碼。克萊佛、馬克漢和史帕斯伍德都放棄開牌權,於是輪到了凡斯。他開牌下注的金額非常大,艾倫跟著倒牌,不過克萊佛跟進。接著馬克漢和史帕斯伍德也倒牌不跟,剩下凡斯和克萊佛兩人對壘。克萊佛抽換了一張牌,開牌的凡斯抽換了兩張,然後象徵性地再下了些注,而克萊佛馬上提高賭注額度。凡斯接著又提高賭注,不過數目並不大;克萊佛則是再一次提高賭注——這一次加注額度比之前更高。凡斯猶豫後表示跟進,並叫對方攤牌。克萊佛得意揚揚地攤開手上的牌。

  「同花順——7、8、9、10、J,」他宣佈,「你能贏嗎?」

  「抽換了兩張牌也沒用。」凡斯無奈地說。他把手上的牌放下攤開,他有四張K。

  大約半小時過後,凡斯再次拿出手帕擦他的額頭。和之前一樣,我注意到艾倫又輪到坐莊發牌。這一把牌同樣是「累積賭注」的牌局,累積的籌碼已是前次的兩倍之多。艾倫停下來端起酒杯喝了口威士忌,並且點燃雪茄。接著,在凡斯切完牌後,艾倫開始發牌。

  克萊佛、馬克漢和史帕斯伍德放棄開牌後,又輪到凡斯開牌下注。桌面中央滿是籌碼,除了史帕斯伍德,沒有人跟進。這一次只剩下他和凡斯單挑。史帕斯伍德抽換了一張牌,凡斯則是相當篤定沒有換牌。接下來是一陣屏氣以待的寂靜。對我來說,這氣氛就像充電達到飽和一樣,我想其它人也都有相同的感覺,因為他們都既好奇又緊張地看著這把牌。然而,凡斯和史帕斯伍德兩人卻是異常的冷靜。我非常仔細地觀察著他們,不過兩人都沒露出絲毫的情緒。

  抽換牌後凡斯再次下注。他不發一語地把一迭黃色籌碼推向桌子中央——這是今晚到目前為止最大的一把賭注。史帕斯伍德也馬上推出相同額度的籌碼放在旁邊,然後他冷靜熟練地數了數自己剩下的籌碼,將它們全部推出去,不動聲色地說:

  「提高至賭注上限。」

  凡斯不知不覺地聳了聳肩。

  「這把的賭注,先生,是你的了。」他對史帕斯伍德親切地笑著,並且亮出了他手上的牌。他有四張A!

  「哎呀!打牌就是這樣!」艾倫叫了出來,並且吃吃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馬克漢回應,「賭注這麼多而手持四張A卻倒牌,這叫打牌?」

  克萊佛也驚訝地喃喃自語,而曼尼克斯則厭惡地噘著嘴。

  「我無意冒犯,凡斯先生,」他說,「但是嚴格地從交易的觀點來看這把牌,我認為你收手得太早了。」

  史帕斯伍德眼睛往上一瞥。

  「你們幾位錯看凡斯先生了,」他說,「他這一手牌打得可真是漂亮極了。雖然拿到四個A,但他退出這一戰就技巧來說絕對是正確的決定。」

  「的確如此。」艾倫同意地說,「唉!真是一場激戰!」

  史帕斯伍德點頭,然後轉向凡斯說:

  「由於這樣的情況日後不可能再發生,為了表達我對你優異判斷能力的欣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你的好奇心——我沒拿到我要的牌。」

  史帕斯伍德放下手中的牌,用手指優雅地把牌翻開。亮出的牌是梅花5、6、7、8,和一張紅心J。

  「我不太明白你剛才說的,史帕斯伍德先生,」馬克漢說,「凡斯先生的牌贏了你——而他卻不跟了。」

  「想想看,」史帕斯伍德溫和平靜地回答,「在克萊佛和你放棄開牌後,如果我手上的牌足以讓我開牌的話,我一定會在這把高額賭注的牌局裡開牌的。但是因為我是在凡斯先生開牌下大注後跟進,不用說我手上拿的牌不是四張順子就是四張同花,或是四張同花順。我想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正因為我是個中高手,深知此中之道,所以我才會跟進……」

  「我告訴你,馬克漢,」凡斯打斷史帕斯伍德的話,「史帕斯伍德先生確實深知此中之道,要不是他手中真的握有四張同花順的牌,他是不會跟進的。這是讓他有二分之一獲勝機率的一把好牌。——你看,我剛剛開牌下注後,史帕斯伍德先生為了跟進也必須下注——這樣才可能產生二分之一獲勝的機會。能拿到這種牌的機率並不高,而跳過開牌的人手上的牌如果小於四張同花順,是不會甘冒這樣的危險的。但事實上,他抽換了一張牌,有四十七分之二的機會促成同花順,四十七分之九的機會是同花,四十七分之八的機會是順子。因此他將有四十七分之十九的機會——也就是超過三分之一的機會——讓他手上的牌變成同花順、同花或順子。」

  「沒錯,」史帕斯伍德接著說,「然而,在我抽換一張牌後,凡斯先生心裡唯一可能想的就是我手中的牌是否已經成了同花順。因為他認為如果我沒拿到——或者我只拿到順子或同花,就不會在他下了巨額賭注後,還繼續提高賭注到最上限。在這種情況下這麼做有點不按牌理,一千人之中沒半個打牌的人會這樣冒險唬人。因此,如果在我提高賭注後,凡斯先生沒有放下他手中的四張A倒牌,那他絕對是冒死硬拚了。沒錯,我是在唬人;但無疑地凡斯先生倒牌的考慮是合乎邏輯而且正確的。」

  「沒錯,」凡斯同意,「正如同史帕斯伍德先生說的,在對方沒有換牌的情形下,手中沒拿到同花順卻還將賭注提高到最上限的,一千個人當中是沒幾個。的確,你可以這麼說,史帕斯伍德先生在這局的做法,充分地將心理學運用到了極致。因為正如同你們看到的,他先分析了我的判斷,然後再進一步作出他的判斷。」

  史帕斯伍德對這樣的恭維微微頷首致意,而克萊佛則把所有的牌整理後開始洗牌。但是緊張的僵局打破後,牌局卻沒有繼續下去。

  凡斯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好一陣子他坐在那皺著眉頭抽煙,啜飲著威士忌,整個人想事情想得出神。後來他站起來走到壁爐旁,欣賞著多年前送給馬克漢的一幅塞尚的水彩畫。他的一舉一動充分顯示了他內心的疑惑。

  就在大夥交談停下來的時候,他突然轉身看著曼尼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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