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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不要談太多這方面的事。」班丁口氣沉重。

  「換成我是喬,」班丁太太繼續乘勢追擊,「我和朋友閒聊的時候才不提這種可怕的事。但每次他來的時候,你父親老是問他這些事,」她嚴肅地看著丈夫,「黛絲,你也是一樣問東問西,問這問那的,有時他都快煩死了,好奇心不要這麼強,知道嗎?」

  可能是因為班丁太太的訓誡,千德勒晚上來時,他們很少提及復仇者的話題。

  班丁連提都沒提,黛絲只說了一個字,就只一個字。喬·千德勒認為那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夜晚,因為整晚只有他與黛絲在談話,其他兩人則扮演沉默者的角色。

  黛絲談到與瑪格麗特姨媽相處的事,她描述了那段沉悶無聊的時光,以及姨媽要她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工作——在襯著法蘭絨的大盆子裡清洗客廳裡所有的瓷器;還有她是多麼小心翼翼地生怕在器皿中碰出個擦痕;接著又提到瑪格麗特姨媽告訴她這個雇主家的趣聞。

  有一則故事千德勒覺得相當有趣,那是瑪格麗特姨媽受騙上當的一次事件。那天她一下車,這人就靠過來,假裝在門階上突然發病,好心的姨媽堅持請他進到大廳裡來,還招待他吃喝一頓補充體力,但等這人走後,她才發現主人最好的手杖被偷走了,上面還鑲著細緻的玳瑁貝殼。瑪格麗特姨媽把這人行騙的事告訴女主人,女主人氣得七竅生煙,差點發病。

  「這種人多得是,」千德勒笑著說,「尤其是一些惡徒和流浪漢!」

  接著他也說了一則親身經歷的故事,這故事中的騙子特別聰明,但終究被他逮捕歸案,他很以自己這次的表現為榮,這案件在他的偵探生涯中留下一個重要的紀錄,連班丁太太也聽得津津有味。

  正當千勒還坐在那兒說話時,史勞斯先生的鈴聲響了,有好一會兒,大家都沒反應,班丁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妻子:「你聽見了嗎?」他說:「愛倫,我想是房客的鈴響了。」

  她起身上樓去,並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我搖了鈴,」史勞斯先生軟弱無力地說,「想告訴你不用準備晚餐了。班丁太太,我只要一杯牛奶,加一塊糖就夠了,其他什麼都不要。我覺得非常、非常地不舒服。」他臉上的表情很難看。「班丁太太,我想你丈夫要拿回報紙吧!」

  班丁太太定定地看著他,絲毫沒察覺到自己正凝視著這人,回答:「不用了,先生,班丁不需要這份報紙,他已經看完了。」突然她又冷冷地加了一句:「先生,他現在又有另一份報紙了,你大概聽見外面傳來了叫賣聲,要不要我再帶份報紙上來?」

  史勞斯先生搖搖頭。

  「不用了。」他抱怨著,「我很後悔要了這份報紙,內容空洞,沒有閱讀價值,早在幾年前我就放棄了閱讀報紙,真後悔今天自己打破了這個原則。」

  這似乎暗示著他不想再談話了,然後房客在這位房東太太面前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他走到火爐邊,刻意轉身背對著她。

  她依照要求下樓帶了牛奶和糖上來。此刻他和往常一樣坐在桌子旁看書。

  班丁太太回到客廳,他們正高興地交談著,但她似乎沒注意到,這歡樂的交談僅限於兩個年輕人之間。黛絲突然問:「愛倫,房客還好嗎?」

  「當然,他當然很好。」她生硬地說。

  「他整天一個人坐在樓上一定很悶。」女孩說。

  繼母仍然沉默不語。

  「他整天都在幹些什麼?」黛絲繼續再問。

  「剛才在看《聖經》。」班丁太太簡短地回答。

  「噢,我從來不看那個東西。紳士會看《聖經》,這倒是挺有趣的。」

  喬聽著笑了出來,其他兩人卻繃著臉。

  「沒什麼好笑的!」班丁太太尖刻地說,「拿《聖經》開玩笑,真是丟臉!」

  可憐的喬突然覺得氣氛很嚴肅,這是頭一回班丁太太這麼生氣地對他說話。於是他謙和地說:「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笑,但你聽黛絲說話的口氣多有趣,而且從你們的談話判斷,你的房客必定是個怪人。」

  「他不會比我見過的其他人古怪多少。」

  她很快地回答,然後就離開房間,弄得大家一頭霧水。

  § 24

  此後幾天,班丁覺得時時刻刻充滿了疑懼和憂慮。

  抑鬱寡歡的他內心不斷地交戰著該採取何種行動。依著不同時刻的心情變化,他的行動也隨之有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讓他覺得最可怕的事是,他不確定這件事,如果他能夠確定的話,或許可以決定該怎麼做。

  但其實他是在欺騙自己,這件事他已可以模糊地掌握大概。依照班丁的觀點,任何方法都比直接去報警好,而報警似乎是多數一家之主惟一能做的事。然而,像班丁這種階級的倫敦人,多半對法律有恐懼感,如果他和愛倫捲入這事而且被公諸於世的話,兩人也就毀了。沒有人會為他們的未來著想,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去過原先的好日子。想到這些,班丁內心深處不停地在煎熬、掙扎。

  不!一定要找出報警以外的方法!班丁絞盡了腦汁。

  最糟糕的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看法變得愈來愈悲觀,情勢也更複雜,班丁在良知上的壓力也愈來愈沉重。

  要是他能真的知道真相,確定一切事情,那事情就好辦了!現在他所掌握的相當有限,只能讓這個秘密懸在那裡,心裡七上八下的。

  班丁從各種角度思考解決之道,竟然萌生這樣的念頭——他內心深處希望房客某個夜晚能再次外出作案,然後當場被逮到。

  但是偏偏事與願違,此段時間房客非但足不出戶,還留在房裡,而且常常躺在床上。他讓班丁太太相信,他身體還是很差。他在遇見班丁的那晚著了涼,到現在尚未痊癒。

  喬·千德勒也成為黛絲父親心中的矛盾,只要他不當班,就幾乎把時間耗在他們家,一向喜歡他的班丁,開始對他心生畏懼。

  這年輕人很少提到復仇者以外的事,有天晚上,他花很長的時間描述了這位送給酒吧服務生一塊金幣的怪客,他描述得如此精確,聽得班丁和妻子儘管不露聲色,卻都心情低落到極點。然而,千德勒對房客卻始終不曾表示過半點興趣。

  終於有個早晨,班丁和千德勒談到了復仇者,對話很是奇怪。這年輕小夥子比平常早到,剛好班丁太太和黛絲正準備上街購物。這女孩停下了腳步,但是繼母不允地看了她一眼,要她繼續走,黛絲漂亮的面頰因生氣而漲紅了。

  千德勒走過客廳時,班丁突然覺得這年輕小夥子和平常不太一樣,千德勒的態度帶著威脅。

  「班丁先生,我有話和你說。」他唐突而支吾地說,「趁著班丁太太和黛絲外出的時候。」

  班丁心理做了準備,這一定是個可怕的消息,要控訴他私藏謀殺犯,全世界在尋找的壞人就躲在他們家屋簷下!沒錯,他的的確確犯了罪!

  「喬,什麼事?」他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再問了一次,「什麼事?」

  喬走近桌子,目不轉睛地看著班丁,令班丁備感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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