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偵探推理 > 神秘房客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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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緊閉的門窗和厚重的窗簾,叫賣晚報的聲音仍清晰可聞,班丁突然有一股精神上強烈的饑迫感。 羞愧!真是羞愧!他竟然不知道外邊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只有被關在牢裡的囚犯才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叫賣聲、這些聲嘶力竭的嘶喊,仿佛在告訴他,他周遭的世界發生了一些新鮮刺激的趣聞,可以幫助他暫時忘記自己的煩憂。 他起身湊近窗邊,豎起耳朵傾聽著。從囂嚷的人群中,竟迸出一個字眼,鑽進他耳朵——「謀殺」! 他慢慢地拼湊著那些雜亂的字、音……沒錯!就是這樣:「恐怖的謀殺案!聖潘卡拉街謀殺案!」班丁還記得就在那附近還有過另一件謀殺案——一個女僕謀殺了她年老的女主人;雖然是幾年前的事了,班丁卻還記得很清楚,因為事件中的主角有與他相同的背景。 今天,梅裡本街上的報童不只一位,這很不尋常。現在他們愈來愈接近班丁的住處,而且又換一種方式叫賣。他不太聽得清楚他們喊些什麼,他們雖意興勃勃地大肆喊叫,而他始終只能零星地聽懂一兩個字。突然,「復仇者!復仇者又來了!」的字眼在他耳際驚爆開來。 過去的兩星期內,倫敦市里某一個小小的區域就發生了四起殘酷的謀殺事件。第一件並未引起大家特別的注意,而第二件在報上也僅出現一個小小的篇幅,當時班丁尚未停報。接著發生了第三件案子,這次不同以往地造成了轟動,因為受害者——一名酒醉婦人——的衣服上被發現別著一張三角形紙張,上面用紅墨水以印刷體寫著三個字: 復仇者 這時候,不只是負責調查這些恐怖案件的人,連社會上對這種邪門案件特別感興趣的男男女女都瞭解到,這三個案件是同一個人所為。但就在這項事實尚未深人人們腦際之時,又發生了另一件謀殺案;它再次顯示出,某種隱晦、可怕的復仇欲望佔據了兇手的心靈。 現在復仇者和他的罪行成為大家的熱門話題,就連送牛奶的人也每天不厭其煩地和班丁談論這件事。 班丁走回火爐旁,略帶興奮地望著妻子,卻看見她蒼白冷漠的面孔罩著一臉的疲倦與哀傷。班丁心中升起一陣不悅,覺得應該給她來個小小的震撼。 這天早上,當班丁回到床上,告訴她送牛奶的人所說的話時,她卻懶得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似乎在暗示對方她很不喜歡這些令人驚然的事情。 班丁太太喜歡哀婉動人的故事,也會聽聽那些背信棄義之類的異聞,但對這些不道德的暴力故事則視為畏途。記得從前他們買得起報紙的那段美好時光——班了每天不只買一份報紙——他經常就得壓下興趣,避免太投人那些刺激的社會新聞或謀殺案,因為他雖視它們為放鬆自己的方式,但愛倫可是反感得很。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他的生活太無趣、太可悲了,根本無心去在乎她的感受。 他踱著緩慢、猶疑的腳步從窗邊走向門口之後轉過半身,從他斜側的身影,可以看到那張刮得乾乾淨淨的圓臉中,出現狡猾的眼神,像是個要幹壞事的小孩窺探著父母的動靜。 班丁太太仍然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瘦削的肩膀靠著椅背上端,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 班丁轉身開門,進人黑暗的大廳——為了節省開支那裡早就不點燈了——然後打開前門,走下戶外小磚道,推開通往潮濕街道的鐵門。這時,他躊躇了。他悲傷地想起口袋裡的銅板好像又少了些,愛倫不知道會怎麼運用這四便士呢! 有個男孩帶著一疊晚報跑了過來,班丁難耐引誘,忍不住說:「給我一份《太陽報》,」他澀澀地說:「《太陽報》或《回聲報》。」 男孩停下來,喘了口氣,搖頭說:「只剩下一便士的報紙,先生,您要哪一種呢?」 渴望夾雜著羞愧,班了往口袋中掏出一便士,從男孩手中取了一份《標準晚報》。 然後,他關上鐵門慢慢地走回去,踏著潮濕的地道,雖然天氣寒冷得令他有些發顫,但是心裡卻有著另一番渴切的期待。 幸虧花了一便士,雖然花得魯莽,但它將幫助他度過快樂的一小時,讓他暫時超脫焦慮不安、可悲的自我。但他還是有點氣惱,因為他飽嘗辛酸、憂勞的妻子,無法與他共享這一份快樂。一份不安掠過班丁的心頭,他知道,愛倫從未花過一便士在她自己身上。如果外面不是那麼寒冷、潮濕,那麼,那麼細雨綿綿,他會再走出去,越過鐵門,就站在街燈下享受這份歡樂。他開始恐懼起愛倫那雙藍眼睛就要散發出寒冷的眼神,散發出責備他不該花一便士去買報紙的目光,他心裡有數。突然,他前面的那扇門開了,一個逆耳而焦慮的聲音傳過來:「班丁,你愣在那裡幹什麼?快進來,快!這樣子會感冒的,我可不希望你在我的照料下生病!」 班丁太太近來很少一口氣吐出這麼多字來。他走入這缺乏生氣的屋子裡,悶悶地說:「我去買了份報紙。」 畢竟,他是一家之主,他有權決定怎麼花錢,而且這些錢都是「他」向可敬的喬·千德勒借來的,嗯,壓力是落在他肩頭上,而不是愛倫的肩上。班丁已經盡其所能地典當了自己身上的一切,而愛倫呢?最近他發現她手上還戴著她的結婚戒指呢! 他重重地踏步走過愛倫身邊,她雖然一語不發,但他曉得愛倫一定氣在心裡,在憎恨他這份享受。懷著對她的不滿,且像蓄意羞辱自己、想讓自己受一點輕微的詛咒似的,班丁把大廳的燈點得通亮——愛倫說得很清楚,她絕不會對現狀有任何怨言…… 「不開燈讓人看見廣告,怎麼會有客人上門?」他大聲地咆哮。 班丁的話不無道理。燈一亮起,靠在前門上方扇形窗上的長形招牌(上面省略了「房間出租」字樣),就看得清楚了。 班丁走進房裡,妻子默默地跟進來。他坐在那張舒適的安樂椅上,撥弄著爐子裡的火苗,他很久沒有這麼做了。一家之主的權威感讓他覺得很好,一個男人有時也該堅持一下自己的立場,他還不夠堅持呢! 班丁太太蒼白的臉上有了點顏色,她並不習慣人家用輕蔑的口吻對她說話;而班丁若不是情緒太低落,他會是個最溫和的男人。 她在房裡走來走去,一會兒拍拍幾乎不易察覺的灰塵,一下子又調整一下沒有擺正的家具。 但她的手在顫抖,因為激動、自憐和憤怒。一便士?她竟然要為一便士憂心,這是多麼可悲啊!但他們的確走到這般田地了;但更令人詫異的是,丈夫還不瞭解他們如今的窘境。 班丁看了她的反應,以往,他會安慰她一下,但現在,他想要安靜,或許是因為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有點羞愧。他也不說什麼,而她很快地就自動放棄了令他不悅的舉動。 但班丁太太並沒有順丈夫的心意過來坐下。一見到他將自己埋在報裡的樣子,就令她感到憤怒,一刻也待不下去。她打開門走人隔壁的臥房,將正坐在那裡就著爐焰舒舒服服看報的丈夫驅出眼中。她在寒冷而黑暗的房裡坐下,雙手壓著太陽穴。 她從未感到這般絕望、山窮水盡。像她這般正直、一輩子自重自愛的人竟然淪落到如此貧窮寒酸的下場!她和班丁最近已超過了夫妻共同從事僕役工作的適宜年齡,除非做妻子的恰好是個專業的廚師,才有機會。一個廚師和一個僕役長,日子總能過得不錯。可惜班丁太太並不是廚師,簡單的雜役她做得很好,能滿足所有房客的要求,但僅止於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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