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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執教北大 第三章 中西共相側目冬烘先生(2)


  《東方雜誌》兩篇文章登出後,不想卻被新文化運動主帥陳獨秀抓住,在《新青年》上發表的這篇文章中,列出十六條,條分縷析,質問《東方雜誌》記者:「夫孔子之倫理如何,德國人政體如何,辜鴻銘、康有為、張勳諸人,固已明白昌言之,《東方》記者亦贊同否?敢問。」

  又有大帽子一頂——說他們「謀叛共和國」——直戴過去,頗能誅其心意。一陣猛烈抨擊後,陳獨秀提出挑戰:「以上疑問,乞《東方》記者一一賜以詳明之解答,慎勿以籠統不中要害不合邏輯之議論見教,籠統議論,固前此《東方》記者黃遠庸君之所痛斥也。」看陳獨秀的語氣,大有一種縱槍上馬,拍馬叫陣。要與人單打獨鬥的架勢。開始了一場以辜鴻銘為中心的東西方文化大論戰。辜鴻銘卻不置一辭,站在看臺上。

  不久,杜亞泉在《東方雜誌》上發表《答(新青年雜誌>記者之質問》,就陳獨秀的質問。列舉十條,加以反駁,就中西文化中的一系列問題進行評說,強調借傳統倫理精神來撫慰人心,但這大概也只是杜亞泉的一廂情願。

  陳獨秀立即加以反駁,1919年2月15日,《新青年》上登出陳獨秀文章——《再質問(東方雜誌)記者》,稱:「記者信仰共和政體之人也.見人有鼓吹君政時代不合共和之舊思想,若康有為、辜鴻銘等,嘗辭而辟之;慮其謬說流行於社會,使我呱呱墜地之共和,根本動搖也。……《東方》記者……,賜以指教。幸甚,感甚。……蓋以《東方》記者既不認與辜鴻銘為同志。自認非反對立憲共和;倘系由衷之言,他日不作與此衝突之言論;則記者質問當時之根本疑慮,渙然冰釋,欣慰為何如乎?惟記者愚味,對於《東方》記者之解答,尚有不盡明嘹之處;倘不棄迂笨,對於下列所言,再賜以答。」

  接著對杜亞泉文十條逐一分析反駁,強調乃臣反復強調:「辜鴻銘主張君臣禮教」,指出強調傳統倫理道德,即有主張君權之嫌疑,主張君權者,即反對民主共和,從而大加批駁。

  兩個回合下來,五四前夜提倡文學革命和全盤西化而樹立起來的激進形象,陳獨秀和他的陣地《新青年》,明顯占了討論的上風。在當時的大中學生中,陳獨秀及《新青年》的評點早已是一種風向標。這種爭吵已變成了人生態度的爭吵,是太富於傷害性了。想當年伏爾泰為政府迫害盧梭鳴不平時,大聲疾呼:「我堅決反對他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他說這種話的權利。」

  然而畢竟他與盧梭有了令人難以癒合的衝突。此時的杜亞泉本想克服人心迷亂、重塑傳統的價值源頭,卻成了一腔幻想。對於陳獨秀等激進的知識分子來說。此時正是大力引進西方民主與科學的精神,展開批判傳統文化的戰鬥,認為「西洋的法子和中國的法子,如像水火冰炭.絕對兩樣,斷斷不能相容。」事情有的結局總令人有些悲觀,正如這時一位美國作家所說:「我們美國人認為,由人民選舉的政府意味著自由和公正。這一點未必是真的。民主給了我們成千上萬的首領,而每一個首領都比歐洲一般的一個單獨的君主更為浪費。」

  是的,特別是中國這樣沒有共和主義基礎的共和政體最終是難以成功的.當時握著槍桿子和印把子的北洋諸公就很會利用民意,他們才不吃那一套。最大的悲哀也許不在予以什麼主義。而在於什麼佯的方式指揮槍桿子,以什麼樣的方式蓋印戳子,很多年以後毛澤東就特別強調:党指揮槍。把中國從軍閥的泥淖中拔了出來。

  北大學生領袖傅斯年、羅家倫等主辦的《新潮》,很快對出版《東方雜誌》的商務印書館發出指責,說是商務由支持西化向鼓吹國粹的立場倒退。在巨大的壓力下,畢竟杜亞泉顯得不合潮流了,商務印書館的張元濟、高夢旦等雖然與杜亞泉在思想上有諸多共同之處,也不得不考慮順應潮流,改變《東方雜誌》的形象,故勸杜亞泉保持沉默,以保住他們最大的讀者市場。

  這場以辜鴻銘為靶子的東西方文化論戰,最後草草收場,其間是非恩怨、種種得失,至今思之.感慨系之。辜鴻銘的尊從古代先賢聖哲,宣揚中國傳統文化,已經到了如癡如醉的程度,甚至有些人不辨精華糟粕,甚至有些逆歷史潮流而動。當時被新文化運動的主將當作靶子是必然的事。

  1919年3月,辜鴻銘又捲入了是非圈中。五四前夕,由於新文化運動的深入發展,引來了一幫主張傳統復古的自命正統人物的攻擊,一時對北京大學的謠言四起,謾駡和攻擊接踵而至。在這場新舊思潮的大激戰中,帶頭對新文化運動、對北京大學進攻的,是桐城派古文家、封建文化的衛道士林紓。

  1919年2月間,林紓在上海《新申報》上發表「蠡叟叢談」,以小說的形式,攻擊北大新派人物,最後借助一個偉丈夫,以武力鎮壓新文化運動。三月十八日又在《公言報》上發表了《致蔡鶴卿太史書》,攻擊北大毀棄倫常,捏造北大妄想以法蘭西文字為國語,寫白話文.盡廢古書,認為蔡元培憑位分勢利而施趨怪走奇之教育。寫完之後,得意地綴上一句:「此書上後,可以不必示覆。」在如此挑釁面前,蔡元培不好再沉默了,當即於三月十八日這一天,寫了封《致<公言報>函並附答林琴南君函》,公開發表,對林紓的污蔑和攻擊一一加以駁斥,同時指出自己的兩點主張:

  (一)對於學說,仿世界各大學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則……

  (二)對於教員,以學詣為主。在校講授,以無悖第一種之主張為界限。其在校外之言行,悉聽自由,本校從不過問,亦不能代負責任。例如復辟主義,民國所排斥也,本校教員中,有拖長辮而持復辟論者,以其所授為英國文學,與政治無涉,則聽之。

  頗負時望的蔡元培繼陳獨秀之後,再一次給辜鴻銘貼上復辟論者的標簽。蔡元培畢竟要謙和得多,他只是把辜鴻銘歸結為復辟論者,卻沒有否認辜鴻銘教學之水平。這大約也是蔡元培不同于時俗之處吧?最後林琴南又作了一次反攻,但是,他的持論顯然是謬誤百出,不攻自破了。不過這一陣攻擊,卻帶給了辜鴻銘一頂加厚一層的復辟論者帽子。

  1919年8月,緊接著飛來的這一頂是新文化運動的另一主要人物胡適奉送的帽子。胡適在《每週評論》上登出一段隨感錄:<辜鴻銘>現在的人看見辜鴻銘拖著辮子,談著「尊王大義」,一定以為他是向來頑固的。卻不知辜鴻銘當初是最先剪辮子的人。當他壯年時,衙門裡拜萬壽,他坐著不動。後來人家談革命了,他才把辮子留起來。辛亥革命時,他的辮子還沒有養全,他帶著假髮接的辮子,坐著馬車亂跑,很出風頭。這種心理很可研究。當初他是「立異以為高」,如今竟是「久假而不歸」了。

  【胡適(1891~1962),字適之,安徽績溪人。1910年至1917年留學美國,為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的學生。1917年回國,任北京大學教授。在《新青年》1917年第一期上發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倡導文學改良。陳獨秀推波助瀾,認為此文可以點燃文學革命之火,從而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學革命。魯迅等紛紛投身其中。魯迅就從此開始寫了大量的白話小說和雜文的歷程。胡1946年任北京大學校長,1948年赴美,後到臺灣,1962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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