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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仕在北洋·幕府二十年 第六章 督辦浚浦局(4)


  辜鴻銘問盛宣懷:「杏蓀兄,今日度支部乃財政關鍵所在,除你而外,尚有誰能勝任愉快呢?」盛宣懷謙謙自抑,笑著說:「湯生兄太看得起我盛某了。論理財,我不如張香帥。」

  「不然,不然,香帥比杏蓀差遠了。」

  「湯生兄,不見得吧。」

  辜鴻銘即侃侃而談:「張香帥手下,至今個個是勞勞碌碌,手頭拮据,不敢隨意開銷。杏蓀,你就高明多了,手下小小一個翻譯,也是身擁鉅資,家財富厚,甲于一方。由此可見,張香帥比起你差遠了。」

  盛宣懷聽到這裡,不禁大笑。辜鴻銘接著說:「杏蓀兄深知治國之道啊!」

  「湯生兄,此話怎講?」

  「當今中國,民困固深,官亦窮得大異尋常。如果太苛刻,其害比中飽私囊還嚴重。曾文正(曾國藩)曾說,愛其小兒而餓其乳母,不過是使二人都餓死而已。我曾聽說過,中飽私囊固不可,而中餓更不可。我以為中飽則傷廉,中餓則傷仁,此二者不免皆有所損傷。寧可傷廉而不可傷仁。杏蓀可謂深知此中關鍵了。」

  盛宣懷聽他如此說,知他別有懷抱,也不與爭議,岔開話題,問:「湯生,你譯的英文《中庸》不是已出版討行了嗎?此書乃大有經濟之思想,送我一本,讓我子女讀讀,如何?」

  辜鴻銘回答說:「《中庸》一書,杏蓀以為其要旨當在哪一句上?」

  「湯生兄以為呢?」

  「賤貨貴德。」辜鴻銘脫口而出。

  盛宣懷一聽,頗中自己痛處,遂不言語,只請辜鴻銘吸煙喝茶,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趙鳳昌與辜鴻銘同在張之洞幕下幹了近十年,自然二人沒有多大隔閡。趙鳳昌解職後流寓上海。辜鴻銘常慫恿他相偕出遊,以解岑寂。

  兩人一起同去拜訪上海歐美人士。一次兩人同到僑居上海的德國學者花之安家中作客。這位德國人曾著有《中國理學彙編》,譯有經子多種書籍。二人一到,就見他桌上擺了一套浙江刻的《二十二子》,正在翻閱,花之安請二人入座後,沏上咖啡,操一口流利的漢語,告訴他們說:「我在成豐四年(1854)來華,在教會做事。現在,教會風氣大變,不能合意,遂辭職,一心從事譯著。對於中國學問,很有興趣。中國孔孟連稱,我倒以為孟子立論尤當。」

  趙鳳昌回答說:「春秋戰國,時代不同,後之時局激蕩更甚於前,孟子也自稱不得已,其實孔孟之道是一樣的。」

  花之安連連點頭稱是。

  又一次,辜鴻銘帶他拜訪一位英國學者,此人在海關任職,專攻音韻學。辜鴻銘一見此公,即討論起音韻來,大談某字當為何韻,二人虛心討論,倒把趙鳳昌涼在一邊。

  隔了會兒,那英國人問趙鳳昌:「今年中國皇太后萬壽,應令婦女放足,作為紀念。」

  趙風昌回答說:「本朝初年,就屢下詔放足,奈何積習難改,竟有甘於自盡以殉腳的。」辜鴻銘聽得有趣,問他是哪一年事,趙風昌說:「約在順康之初,均有此事,有《東華錄》為證。」

  隨即指出《東華錄》中所載,辜鴻銘才終於不以裹足為國家所定的制度。兩人多是這般穿梭于上海歐美僑民之中,放言縱論,心情暢快,亦可見出辜鴻銘在西方人中間的地位和聲望。特別是德國皇子遊歷東方,將到中國,清廷已在北京備下住所,準備接待這位貴賓。

  這時辜鴻銘收到德國親王亨利來信,信中稱:「辜鴻銘先生:素聞先生大名,並未蒙面。今犬子觀光上國,年幼識淺,不諳世情,懇請先生教誨,望先生不以賓客待之,視為子侄可也。」

  下面是親王的簽名。辜鴻銘看罷,急忙找趙鳳昌商議接待之策,趙鳳昌以為:「此事宜上報朝廷,讓朝廷派人接待,這樣才符合兩國情誼。」

  辜鴻銘表示不妥,對趙鳳昌說:「我不想驚動朝廷,既是託付於我,我當盡地主之誼。竹君(趙鳳昌,字竹君),你知道我寓所卑陋。我想借府上一用,宴請德皇子,諒不會見拒吧!」趙鳳昌知他固執,只好由他。德國皇子來後,辜鴻銘果然在趙風昌府上設宴接風,席問談笑風生,一口流利的德語,令德皇子驚佩不已。

  趙鳳昌對西方人給予辜鴻銘的敬意大為不解,特別是當年盛氣而來的俄儲,一見他,氣焰頓斂。辜鴻銘告訴他:「此輩貴人,不知學問,我以西方學者之態度對付他們,其氣自沮。」

  西方人如此這般看重辜鴻銘,也怪不得他在西方人中有如許大的名聲了。可歎,他的學問卻不能折服中國人,中國人是學問能折服的麼?看來,他也只有以怪知名了。

  如此這般,直到1908年,在上海的三年多時間,辜鴻銘倒也過得暢快閒適,日夕於上海洋人中砥礪口舌之功,過得十分快活。對中國文化的前途和西洋文化的認識逐步加深,手不釋卷,潛心于中華典籍之中。以其餘時,認真翻譯中華典籍,向世界傳播中國文化的真理。

  對大上海,辜鴻銘自有他的看法。在這塊大清王朝的國土上,到處是西方冒險家,西洋人說了算,大清王朝似乎消失了。特別是這裡的貧苦百姓,辜鴻銘深表同情,對那些人力車夫吸紙煙,他以為這些人終日勞苦,見坐車的人手一支,心下羡慕,效以自樂,也是人情之常。而對於執掌上海大權的西洋人,他總是憤憤不平。在一篇英文文章中,他譏諷道——什麼是天堂?天堂是在上海靜安寺路最舒適的洋房裡!什麼是傻瓜?傻瓜是任何外國人在上海不發財的!什麼是侮辱上帝?侮辱上帝是說赫德稅務司為中國定下的海關制度並非至善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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