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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仕在北洋·幕府二十年 第六章 督辦浚浦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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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不知他是何態度,但見他沒有怒色,以為有機可乘,即說:「本人來華多年,深知貴國衙門派頭,有錢就有理,有理無錢也沒得法,何況中國政府向來怕洋人,如果先生力主嚴辦,豈不是會吃力不討好,反而會有礙先生的前途,先生當深思。我這裡有一點小意思,請先生收下,好好考慮考慮。」 那人隨即拿出一張面額10余萬的銀票,放到他面前,辜鴻銘這下似大受侮辱般,怒駡:「滾,滾出去!你瞎了狗眼,竟敢拿錢收買我,不要以為我中國人都是錢可以收買的!」 收買不行,各國領事只好親自出面,卵翼兩位貪污鉅款的洋員,來請浚浦工程局督辦辜鴻銘,合商解決洋員問題。辜鴻銘堅決主張嚴懲,而各國領事想方設法為兩人開脫,主張不予追究。雙方爭執,相持不下。忽有一領事開口說:「辜先生,我看算了吧!我們都不是工程專家,也許是先生搞錯了。」 辜鴻銘一聽,氣沖鬥牛,知道這些洋人平素從未將中國人放在眼裡,複又恢復鎮靜,慢慢地把早就揣在懷裡的德國萊比錫大學工程師文憑摸出來,擺在桌上,說:「諸位,把你們的眼睛睜大點,看看是不是冒領的?」 諸領事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好上呈兩江總督裁決,當時兩江總督生怕涉及對外交涉,不予追究,只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樣處理,原也是必然,清朝官員無一不怕洋人。 辜鴻銘一介書生,意氣不平,看到這樣的結果,很不滿意,但又知事不可為,為一泄其怒氣,將事情原委,來龍去脈,寫成文章,投到上海《字林西報》,不料一向歡迎他投稿的報社不願惹起是非,不用其稿。辜鴻銘又將它投到《捷報》,《捷報》原文照登,多多少少出了一口惡氣。 不久,一艘德國輪船在江陰將一艘中國貨船撞沉,船主稟告官府,索取賠償。兩江總督委派辜鴻銘為代表,在上海與德國領事洽商。辜鴻銘領命前往,洽商一陣,毫無結果。辜鴻銘怒氣衝衝,大怒之下,決定聘請律師,法庭上解決。向其他國家領事請教,都告訴他,千萬不要以德國法律起訴,那樣不會有好結果。 於是,辜鴻銘決定動用國際公法,聘請駐上海的局外人代為主持,詳細調查前因後果,損失大小,他奔走其間,不辭勞苦,最後終於為中國貨船主爭得賠償。 在處理此兩事上,可以見出辜鴻銘的膽略識見、氣魄,對洋人不卑不亢,極力維護我中國利益,與洋人周旋,取得一定的成效。 1906年,清政府於一年前派出考察歐美和日本各國政治的端方等先後回國,密陳立憲有「皇位永固」、「外患漸輕」、「內亂消弭」三大好處,主張詔定國是,仿行憲政。而實行之期原可寬立年限,經過一番朝廷爭論,清政府於9月間正式宣佈「預備仿行立憲」,從改革官制入手,做了些改革,企圖永固大清江山。 時在上海的辜鴻銘對大臣出洋頗不以為然,與正在上海的一位華僑談起此事,說:「你以為當今中國派人出洋考察,如何?」 那人答道:「當年,新加坡流傳有一故事,有一位土財主,家資巨萬,年老無子,膝下只有一女。已當婚嫁之齡,考慮招個女婿入贅,認作半子。繼承家業。但因自己目不識丁,急於想找個真讀書的、又有宋玉之貌的人作女婿。正巧有個福建人,年少美貌,因家貧,前往新加坡謀生,借住在一同鄉家中。土財主常到那家走動,每次都見那少年終日危坐,認真看書,遂覺此人很可以作他女婿,因此托媒人前往撮合,那少年欣然答應,很快成婚,成了土財主府上的嬌客。「過了幾日,財主把少年叫到跟前,吩咐:『現在,我家的一切帳目全歸你管理,不必要帳房先生。』少年羞愧不已,良久,才回答說:『我不識字。』土財主很驚訝,說:『當初我怎麼見你手不離書、終日鑽研呢?』那少年答說:『我不是看書,而是看書中的畫罷了。』」 辜鴻銘一聽大笑,說:「妙喻,妙喻。當今中國派人出洋考察憲政,正是出去看洋畫而已。」 黃浦浚治局裡的辜鴻銘已不再是一名幕僚,而是大清帝國官員中的一分子,遇事可以自己作主。而此職又公務輕鬆,心情自是愉快。在這塊洋人成堆的冒險家樂園,辜鴻銘絕非無名之輩,大上海的歐美僑民不認識辜鴻銘的人太少了,英國人在上海辦的報紙《字林西報》上幾乎斷不了他尖刻的文章。 洋人們時常到他府上造訪,他對法國人講法語,對英國人講英語,對德國人講德語,縱談天下大事。當然洋人也少不了邀請他赴宴、聚會什麼的,他總不忘向西方人傳播東方文化,自然發生不少趣事。 一次,一個西方友人邀請他去赴家宴,辜鴻銘到那裡後,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中國人,因此一幫洋人推他坐首席。坐下後,一班人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宴會嘛,吃在其次,多是單注重會的,會了便能滿足人的高談闊論之欲。這樣的場合當然最好有辜鴻銘,有了他,宴會必是酒好、菜好、氣氛好。 聊著聊著,聊到了中西文化上來,主人問辜鴻銘:「孔子之教有何好處?請辜先生指教!」 「剛才諸君推讓,不肯居首座,此即孔子之教。若行今日所謂爭競之教,以優勝劣敗為主,必等到優勝劣敗,然後舉箸,恐怕今日此餐大家都不能到口。」座中客人無不大笑。 當然也有歐美人士以西洋近代眼光看中國,處處看到薄弱,令辜鴻銘尷尬。有一次一位英國人問他:「今日上海,賣娼者為何如此之多?」 「賣窮。」 辜鴻銘雖然答得響亮,心下裡也嘀咕,我中國蘇浙兩省,素號繁華富庶之區,倚門賣笑者本有其人,然而以前所謂蘇班妓女,其身價甲於天下,從沒聽說有賣笑到他省的。現在卻不然,凡行省商埠,無不有蘇班妓女,輾轉營業。托足其間,由此可見。我中國尚有教養之道麼?心中暗自歎息。 特別是西方人見到街市當中,遍掛童叟無欺四字,常對辜鴻銘說:「於此四字,可見中國人心欺詐之一斑。」 辜鴻銘頓時語塞,無以自遣,這大約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口舌不靈了。這個問題激起了他心中對中國文化陰暗一面的痛惜,使他想起了一個足讓作為一個中國人慚愧而又沒有中國人會慚愧的故事。 在辜鴻銘的家鄉,有一市儈,並無學問,僅略識之無,為謀生計,設了一家村塾,招收鄉間子弟,居然做起冬烘先生來。為取信鄉人,特書一帖,貼於牆壁上——誤人子弟,男盜女娼。 如此下去,不知誤了多少鄉人子弟,當中有位鄉董子弟,讀了幾年,胸無點墨,引為終身恨事,曾對人說:「我師誤我不淺,其得報應,固應不爽。」 「汝師之報何在?」別人問他。 「其長子已捐道員,而其女公子現亦入改良學堂矣,難道不是男盜女娼。」洋人之外,日夕同流寓上海的趙鳳昌,以及東南互保談判時結識的盛宣懷過從,悠游自在。但辜鴻銘卻對盛宣懷的投機鑽營、搜刮錢財大為不滿。有一次,辜鴻銘見報上紛紛登載,說盛宣懷被任命為度支部侍郎,即前往盛宣懷府上道賀。盛宣懷對這位出語驚人的辜鴻銘一直是頗為佩服的,兩人坐定後,盛宣懷告訴他,純是謠傳,並無其事,便天南海北地聊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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