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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仕在北洋·幕府二十年 第一章 初遇明公(3)


  次日起,便親自教他讀《論語》,查字典,辜鴻銘才從胡亂摸索中找到門徑,一直從最基本的三字經到四書五經,唐詩千家詩。進步神速。

  此時,中越邊境,戰事正激,張之洞會同欽差大臣彭玉麟、老將馮子材,認真備戰,1885年3月,取得鎮南關、諒山大戰的勝利,重創法軍。

  慈禧太后一方面積極謀和,一方面派人犒賞張之洞、彭玉麟等,不時賞給參貂食物等品。每逢賞品到來,彭剛直公玉麟一睹天家物,則感激涕零、痛哭失聲。

  【彭玉麟(1816~1890),湘軍將領。又作玉磨,字雪琴,湖南衡陽人。早年參與鎮壓農民起義,太平軍入湘後,助縣令籌防。1953年隨曾國藩創辦湘軍水師。後率湘軍攻陷九江、安慶、天京,加太子太保,予一等輕車都尉世職。1883年任兵部尚書,並奉命赴廣東會籌防務。後因病開缺回籍。】

  剛到張之洞幕府的辜鴻銘,見到大清官吏,如此忠心耿耿,印象極深,深信此清流運動之脊樑,為拯救中國之棟樑。私心裡,比之為耳熟能詳的英國紐曼大主教發動的清流運動。

  特別是總督張之洞的知人善任,更使他佩服。在這裡,他結識了張之洞的得力助手蔡錫勇、梁鼎芬、趙鳳昌、梁敦彥等人。當中梁敦彥的經歷更使辜鴻銘折服。

  【梁敦彥,字崧生,廣東順德人。1857年生。早年肄業於香港中央書院。1872年隨第一批幼童赴美留學,初入哈德福小學,續讀西區初中及哈德福高中。1878年考入耶魯大學。1881年清廷令回國,分發福州船政學堂,後奉派為天津北洋電報學堂英文教習。1884年應張之洞聘。歷任兩廣、湖廣總督署文案,知州府候補道。1904年任漢陽海關道。旋繼唐紹儀之後,任天津海關道。1907年4月,任駐美兼日、秘、古欽差大臣,仍留署外務部右侍郎,未赴任。9月任外務部右侍郎。1909年1月,署外務部會辦大臣兼尚書,2月任外務部會辦大臣兼尚書。1910年3月,兼會辦稅務大臣。1911年任外務大臣兼國務大臣。10月出使德美,耶魯大學贈予名譽博士。辛亥革命後,1913年任政治會議議員。1914年5月,任北京政府交通總長。1917年7月,張勳復辟,任外交部尚書。議政大臣。復辟失敗後匿居東交民巷。同月十七日,北京政府明令通緝他。1918年北京政府下令免予通緝洪憲、丁巳(張勳那次)復辟案內諸人。1924年逝於北京。】

  1884年張之洞聘請梁敦彥,梁敦彥到任後,正當硝煙彌漫之際,專門委派他主辦翻譯電報事宜,領導電報房諸生,處理日常電報往返,梁敦彥盡心盡力,幹得很出色。

  當時張之洞府下有一規矩,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一次行禮,文案委員與電報生分班站定,受張之洞訓話。梁敦彥總站在電報房諸生行列,那些文案委員諸公,自命高人一等,無一人與梁敦彥交談。

  一日,又逢行禮時刻,張之洞出堂受禮,見梁敦彥與電報諸生站立一處,親自上前,伸手拉他出列,命站到文案委員一列之中。說:「汝在此班內行禮。」

  眾皆大為驚訝。此後一幫文案見了梁敦彥,一改態度,格外殷勤,大不同於當初白眼相待了。

  辜鴻銘對此事感觸極深,一方面感歎官場世態炎涼,至有日後譏張之洞手下多偽君子。一方面更佩服張之洞之知人愛才,真大臣風度。日後,在張之洞幕中,辜鴻銘與梁敦彥最為莫逆。

  1885年,清政府派英國人金登幹前往法國議和,六月訂立《中法新約》,法國人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越南,心滿意足。

  這邊,中越邊境上卻日益危急,法國人的干戈已直指大清帝國。主戰的張之洞等對李鴻章等的議和行動極為不滿,矛盾越結越深。

  此際,頗為懊喪的張之洞既受到朝廷賞賜,又迎來了生辰華誕,照例得熱鬧一番。府中賓朋滿座,名噪一時的沈曾植也前來祝壽,張之洞關照辜鴻銘說:「沈公如當今泰山北斗,一代名儒,他的聰明無人能及,你要多向他請教。」

  【沈曾植,生於1850年,卒於1922年,字子培,號乙齋,晚號寐叟。浙江嘉興人。光緒六年中進士,歷任訓部主事、員外郎、郎中等職。1888年,康有為首次上書,即與之相交,支持戊戌變法。1898年受張之洞聘,往武昌任兩湖書院講習。1900年與盛宣懷等策劃東南互保,旋署安徽布政使護理巡撫,1910年辭官居上海。辛亥後,謀復辟。】

  見面後,辜鴻銘即大談西學西法,年長七歲的沈曾植默然無語,不置一辭,辜鴻銘意興闌珊,問沈為何一言不發,沈曾植慨然歎道:「你說的話,我都懂。你要懂我的話,還得讀二十年中國書。」

  後恰逢二十年後,辜鴻銘又在張之洞的生日見到沈曾植前來祝壽,立即請差役將張之洞藏書搬往前廳,隨入廳,坐定。沈曾植問他搬書幹什麼,辜鴻銘答道:「請教前輩,哪一部書前輩能背,我不能背?前輩懂,我不懂?」

  沈知他意思,答說:「我知道,你能背能懂,你通中學,又通西學,今後中國文化這個重擔子,就挑在你的肩上了。」

  言下極為期許。後來,辜鴻銘曾對人說:「有人說我聰明,殊不知我的聰明。何能與沈公相比,中國有三個聰明人——周公、沈曾植、紀曉嵐。」

  話說辜鴻銘收到各國報刊後,即分門別類,歸納整理,定期向張之洞呈報,其明晰的分析,過人的眼光,對張之洞瞭解國際局勢幫助極大。

  此時的張之洞,早已不再只是一介抨擊朝政時弊的書生。山西兩年總督生涯,使他看到了民生的凋蔽,出任兩廣總督後,歷經戰事,對大清帝國的危機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深知大清王朝要保住江山,自然少不了清廉正直的官僚。但是只是清談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張之洞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清流人物,通過這次中法一戰,看透了大清王朝的衰弱,船堅炮利的洋人畢竟不是幾句美妙的辭令就可打發的。

  置身中法戰爭的張之洞,一開始還未越出清流人物的思想意識,不免有許多不諳國際事務的舊式官僚的陳腐之見,但在置身華洋雜處、萬邦盟聘的華南門戶——廣州,接觸各類外部事務之後,對大清王朝和國際事務的認識進一步加深。中法戰後,張之洞得到朝廷嘉獎,賞戴花翎,與李鴻章等人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而與彭玉麟、馮子材等受到國人的一片擁護。但此戰中,馬江一役,福建水師全軍覆沒,給張之洞以很大震動。

  在這種複雜的背景下,張之洞的思想為之一變,雖然終其一生,都帶著清流之氣,但此後,他畢竟認識到了洋務的重要。辜鴻銘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日後,曾有一段清晰的分析:當時濟濟清流,猶似漢之賈長沙、董江都一流人物,尚知六經大旨,以維持名教為己任。是以文襄為京曹時,精神學術無非注意於此。即初出膺封疆重任,其所措施猶是欲行此志也。自甲申馬江一敗,天下大局一變,而文襄宗旨亦一變,其意以為非效西法圖富強無以保中國,無以保中國即無以保名教。張之洞督粵五年,尤其是在中法戰爭結束後的三年,「舍理而言勢」,大張旗鼓地興辦洋務,辜鴻銘等熟悉洋務的幕僚頓時大展其才,特別是在處理外交事務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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