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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在南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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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咸豐七年閏五月甘七日,公元1857年7月18日。 南洋馬來半島西北側的檳榔嶼。尼蒙橡膠園。 本就燥熱難當,地處熱帶的檳榔嶼,更是沉悶難忍。火辣辣的太陽當空直射,仿佛要把這個橡膠園烤熟、融化,整個橡膠園的活力正在一分一分地蒸發掉…… 從正午時,太陽當空起,橡膠園內就響起陣陣不息的孕婦臨盆的痛苦呻吟,夾雜著西洋語言的呻吟仿佛正在將生命從呼喊中一絲絲耗盡,又仿佛是要將生命的活力注入新生兒的體內。 整個橡膠園亂了套。早就派人去請的接生婆姍姍來遲,不用說,接生婆見到的是位金髮碧眼的孕婦,早已在床上痛得精疲力盡,掙扎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接生婆立即命人準備,她的到來使整個橡膠園頓時似乎又有了秩序。只有滿懷焦慮的丈夫——辜紫雲,這個橡膠園的總管家,焦慮不安地在臥房外走過來,又走過去,一會兒為妻子擔心,一會兒為嬰兒著急,雖然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焦慮之心卻絲毫不減,而且今年是閏五月,在我們中國人的心目中,閏月年多半總是不祥的,唉,不早不遲,偏在今年而且又是在閏五月中出生,但願母子平安才好,辜紫雲心中暗暗禱告。橡膠園主、英國人布朗先生陪著他,試圖讓他放鬆繃緊的神經,卻也是枉然。 「哇……」新生兒一聲長長的啼哭,終於結束了母親長長的呻吟。接生婆推門出來,對辜紫雲說:「恭喜,恭喜。是個男孩,母子平安。」 滿懷焦慮的辜紫雲,終於長長松了口氣,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忙著前去安慰愛妻——一位葡萄牙女子。只見產後的愛妻虛弱地躺在床上,金黃色的頭髮浸泡在汗水中,秀美的五官充滿著母性的慈祥,藍色的眸子裡的祥光籠罩著初生的嬰兒,充滿青春活力的她,整個身心都放在了嬰兒身上。 隨著這一聲啼哭,整個橡膠園沉悶、酷熱的空氣,又活躍起來。午後的海風吹來陣陣清新的空氣,正在蒸發掉的活力,又回到橡膠園。頓時。尼蒙橡膠園又生機勃勃,金黃色的陽光不再那麼暴燥,熱帶濃濕的空氣雜著太陽的熱浪,給綠色的樹冠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鳥兒們在翠綠濃蔭的樹隙,伴著陣陣風聲,鳴唱起來…… 手忙腳亂的辜紫雲,一陣忙碌之後,心思寧定下來,急忙拿出家譜,按照傳統的譜序,小心翼翼,一筆不苟地在辜紫雲的名下、長子辜鴻德的後面,添上一個新的名字——辜鴻銘。 辜紫雲的一家子,完完全全一個是有代表性的東西方聯合體。辜紫雲,祖籍福建,標準的中國人,黑頭發。黃皮膚,黑眼珠,操一口流利的閩南話。還能講英語、馬來語。辜紫雲的妻子,標準的西方人,金髮碧眼,一口流利的葡語、英語。長子,辜鴻德,次子,辜鴻銘。兩個兒子,長得一副混血兒模樣;黑色的頭髮微微泛黃,黑色的眼睛泛著藍光,皮膚白晰。 這一家子,生活在馬來半島西北側的海島——檳榔嶼上。這個小島在北緯5.附近,東經100度~105度之間,面積280平方公里,終年陽光普照。潮濕的海風帶著濃綠的種子播遍每一個角落,蒼翠欲滴的森林漫山遍野。在濃醉的空氣中,極易滋生欲望、安樂和滿足,仿佛又是一架沉悶而靜止的時鐘,永遠指著令人燥動而又倦怠的正午12:00。這個島上的居民半數以上是華僑,他們主要來自南部中國的福建、廣東、海南等地。他們把中國的主流信仰——儒佛道原樣帶到這裡,在這個島上的居民仍非常強調家族團結,甚至還有一個祭祀福建陳姓的陳氏潁川堂。 這個島上,遍佈著高大的橡膠樹,島周海灣散佈著美麗的白沙灘。海上的帆船川流不息地進出馬六甲海峽。片片白帆晃動,綠色的檳榔嶼堪稱「東方的珍珠」。島上的極樂寺是一座完全中國式的寺院,成了該島特殊的象徵。英國人早就看上了這塊寶地,這塊地處馬六甲海峽入口的小島,使英國人垂涎欲滴。1780年,天朝正在十全老人乾隆皇帝禦下山呼萬歲,做著美妙的夢,四周的藩屬國派出使臣,來到老人的御前,呈上貢品,表示一番忠順之心,然後帶著老人豐厚的賞賜,又順著一直管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來路,一路觀光,腦中裝滿了天朝的輝煌,回國去了。 這一年,英國人的船在掠奪了無數地方後,又來到了檳榔嶼。英國船長賴特打著英國國旗,帶著東印度公司的夥計們前來探察富庶的馬六甲海峽基地,找到了這個島上。大英帝國的疆界就理所當然地劃到了這裡。檳榔嶼成了名正言順的「威爾斯王子島」。 辜鴻銘的曾祖父辜禮歡以他的敏銳,抓住了這個機會,被賴特委任為地方政府的首腦,贏得了巨額的財富、顯赫的聲譽,並且協助賴特將這座島嶼開發為繁榮的港市。當他1826年逝世時,遺下八子三女、豐厚的財物和顯赫的名望。緊跟著賴特船長之後,僅育八百萬人口、號稱「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英國,派出了以馬嘎爾尼為首的使團,來到傲慢的乾隆皇帝御前。準備與這個「天下唯一的文明國家」平起平坐。不幸的是,天朝以他永恆的規矩把這幫人視為朝貢的蠻夷,與大英帝國的尊嚴在叩頭這個宮庭禮儀上相持不下,天朝不能容忍這樣野蠻的蠻夷,宣稱:「朕無求於人,爾等速速收起禮品,回國去吧。」 英國使者馬嘎爾尼雖經挫折,卻看穿了帝國的浮華,毫不客氣地預言:只要幾隻三桅戰艦,中國就會分崩離析,控制海岸艦隊,制止從海南島到渤海灣的航運,朝鮮就會獨立,中國和臺灣就會被切斷。只要從孟加拉稍加鼓動,西藏部分就會動亂,就會失去東南亞,而澳門在英國人眼中不過是葡萄牙人的幽靈而已。 從此,英國人總是想方設法地從中國多弄些銀子,不論是紮伊爾蘭開夏布,或者鴉片,只要能弄到銀子就好。 辜禮歡的子孫們好象都有著躁動不安的靈魂、開拓的勇氣、四處飄泊的癖好。同洋人打交道,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他們似乎都很瞭解洋人,看透了洋人的花招。日後的辜鴻銘更是將此特點發揮到極致。 辜鴻銘的祖父辜龍池,在檳榔嶼的英國政府部門供職,幹得非常出色。 辜鴻銘的父親辜紫雲,在英國人布朗先生的尼蒙橡膠園中擔任總管,他的忠誠勤懇,精明能幹,認真負責,贏得布朗夫婦的信任,交誼很深。無子女的布朗夫婦,就是辜紫雲第二個兒子——辜鴻銘的義父義母,就是他們日後幫助辜鴻銘安上了一副具有透視能力的西洋鏡。 如今的馬來亞,早已是英國人無數海外殖民地之一,而辜家成員都在英國人的世界裡幹得不錯。這個家族的基因裡,似乎飽含了敏銳、衝動和激情,以及審時度勢的能力。而這裡的華人卻大多以捕魚、開掘錫礦和種植橡膠為業。精明的殖民主義者,總是在有著利害衝突的華人社會中利用一方打擊另一方,玩弄平衡。 辜鴻銘的少年時代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氛圍中度過的。充滿童稚夢幻的他,常常被父親領到供奉著祖先牌位的大案前,按時祭拜。案上擺著水果、豬頭,水酒一杯,恭恭敬敬地點上香,然後鴻德、鴻銘哥兒倆便遵命跪倒地上,叩下頭去,再接受父親的告誡:「我們的祖國在遙遠的地方,不論我們身在何處,千萬別忘了那裡是我們祖先的家園。」 年幼的辜鴻銘總是用疑惑的眼睛盯著案上的牌位,對於他來說,這是太嚴肅、太深奧的問題,遠比不上樹上的鳥兒、水中的遊魚、沙灘上細沙堆成的轉瞬即毀的堡壘有趣。對他來說,祖國,太遙遠了,甚至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遙遠。星星雖然微渺、倒還能看見。 反倒在他敏銳的心靈裡,留下的是南洋華人和土著的卑下,什麼都是白人說了算。對此他的父親卻不能給他答案。在母親和布朗先生的口中,世界又是別一番模樣,更廣闊,更具吸引力。頗有學問的母親,對他的好奇心總是儘量滿足,使他小小的腦袋瓜裡充滿了東方的神秘和西洋的瑰麗。 也許是那個遙遠的祖國之夢太神秘了。日後,在西洋世界豐滿了羽翼的辜鴻銘,渴望著追逐這一美麗的夢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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