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普希金 | 上頁 下頁
四〇


  兩輛雪橇拉著兩個受傷的決鬥者向城裡駛去,普希金在前,丹特士在後。路上遇見蓋克恩派來的馬車,丹特士和他的助手建議用馬車把普希金拉回家,丹紮斯同意了,但他沒有向普希金說明馬車是蓋克恩派來的,因為那樣,普希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於是,普希金就被抬上了馬車。

  普希金被家人安置在他的書房,他的傷勢很重。他不願意讓娜塔麗婭看到他痛苦的樣子,便叫她走開,不讓她呆在他的身邊。當天晚上,傷勢進一步惡化,普希金疼痛難忍,甚至想開槍自殺。他叫僕人把抽屜裡的手槍拿給他,僕人拿槍時預先告訴了丹紮斯,於是丹紮斯便過來把槍取走了。

  第二天,即1月28日,早晨,普希金的傷痛有些減輕,他讓人把娜塔麗婭和孩子們以及妻姐亞力山德拉叫進書房,和她們一一告別。娜塔麗婭一頭撲到丈夫身上,握緊他蒼白的手,她已是蓬頭垢面,滿臉倦容,悲痛欲絕。而孩子們也是睡眼惺忪,他們還太小,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中午,醫生讓普希金服了幾滴鴉片,普希金的感覺好了一些。

  來看望普希金的人絡繹不絕,一些好友像茹科夫斯基、維亞澤姆斯基、亞·伊·屠格涅夫等人在普希金離開人世之前,幾乎都沒有離開過詩人的家。而在大門口已是人山人海,大家都非常關心詩人的傷勢,以至於連普希金家裡的僕人都有些不解,到底他們的主人是何等偉大的人物,竟有這樣多的人前來關注他的傷情。一個老人驚訝地說道:「天啊!

  我記得庫圖佐夫元帥逝世時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場面。」

  l月29日早晨,普希金的病情越來越糟,醫生們都說沒有希望了,彼得堡最著名的阿連德醫生則宣佈病人活不過兩小時。普希金吩咐,叫娜塔麗婭進來,他很平靜地對她說:「我死後,你就住到鄉下去吧!設法讓他們忘掉你。你為我守孝兩年後就改嫁吧,但要嫁個體面的男人。」

  中午時分,普希金突然提出要吃草莓,丹紮斯找來草莓,普希金要娜塔麗婭喂他吃,普希金吃得很有味,每吃一口就說:「真好吃。」

  下午2時45分,當娜塔麗婭剛離開書房時,普希金就出現了臨死的症狀,他用逐漸無光的眼睛掃視了一下他的書櫃,輕聲地但清晰地說道:

  「別了,別了。」接著就平靜地離開了人世。

  正當他停止呼吸的時候,娜塔麗婭回到了書房……她見丈夫死去,立刻撲向他,跪在他的床前,她一邊推著普希金的身子,一邊號啕大哭:

  「普希金,普希金,你還活著嗎?」然而此時普希金再也不能回答她了……這時,大夫進來了,娜塔麗婭抓住大夫的手,大聲喊道:「是我殺死了丈夫!我對他的死應當負責。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的靈魂和我的良心都是純潔的。」

  詩人死了……俄羅斯詩歌的太陽隕落了……

  朋友們為普希金洗身沐浴,梳頭,換衣,為他穿上了那件代表著「幸福」的燕尾服,這是7年前他向娜塔麗婭求婚時所穿的衣服,現在要永遠隨他而去了。朋友們打開詩人的錢包,裡面僅有75個盧布,大家把這75個盧布分掉,留作永久的紀念。

  普希金的遺體停放在他家的前廳裡,前來憑弔的人擠得水泄不通。

  他們多半是平民百姓,並不認識普希金,但都知道普希金的名字,或讀過他的詩篇。此刻,這些陌生的人在哭泣,在呐喊。有人在高叫,要殺死兇手丹特士;有人則呼喊著,要處死「笨蛋外科醫生」。一位老者在普希金的棺木前失聲痛哭,維亞澤姆斯基問他:「看來您一定認識普希金了?」老者回答道:「我不認識普希金,但我是俄國人。」

  1月30日,普希金的遺體被移往禦馬廄街教堂。第二天,在這裡舉行安魂祭。由於前來參加儀式的人太多,不得不採取憑入場證才可進入教堂的辦法,但教堂裡還是人山人海,連街上都擠滿了人。用一位當時在場者的話來說,整個彼得堡都出席了這個儀式。

  1837年2月4日淩晨,普希金的靈柩在憲警的押送下被運往米哈依洛夫斯克村附近的聖山,2月6日在聖山修道院下葬。

  上流社會對普希金的死無動於衷,相反,卻對丹特士的傷情關懷備至。當局力圖淡化詩人的死,卻又沒料到普希金的逝世引來如此之大的社會影響。警察機關下令禁止發表任何悼念普希金的文章,銷毀新印刷的普希金的畫像,但這仍阻擋不了人民悼念詩人的浪潮。書店裡,普希金的作品被搶購一空,當局乃至沙皇本人還通過各種方式收到不少匿名信,要他們「尊重人民的意志」。就在這時,在社會上流傳著一首詩歌手抄本,它字字帶血,句句含淚,每一個字母都如同一顆憤怒的子彈,射向那「蜂擁在寶座前貪婪的一群」:

  你們,以下流和卑賤著稱的
  先人們孳生下的傲慢無恥的後代兒孫,
  你們用你們那奴隸的腳踵踐踏蹂躪了
  幸運的角逐中敗北的那些人們的跡蹤!
  你們,這蜂擁在寶座前的貪婪的一群,
  扼殺「自由」、「天才」、「光榮」的屠夫啊!
  你們躲在法律的蔭庇下,對你們
  公證和正義——一向是噤口無聲!
  ……
  但還有神的裁判啊,荒淫無恥的嬖人!
  嚴厲的裁判者等著你們;
  他決不理睬金銀的清脆聲響,
  他早已看透你們的心思和你們的行徑。
  那時你們想求助於誹謗也將徒然無用:
  那鬼蜮伎倆再不會幫助你們,
  而你們即使用你們那所有的汙黑的血
  也洗滌不淨詩人正義的血痕!

  這就是普希金的繼承者、詩人萊蒙托夫悼念普希金的著名的《詩人之死》中的詩句,它一針見血地指出,正是那「蜂擁在寶座前的貪婪的一群」殺死了普希金!殺人兇手即使在人世間逃避了懲罰,但天上的法庭卻不會輕饒他們。萊蒙托夫的詩篇表達了人民的心聲,給迫害普希金的專制政權以有力的打擊,同時也激怒了統治者,使他們有一種「普希金又出現了」的恐懼感覺。像普希金一樣,萊蒙托夫也被沙皇政府流放到俄羅斯的南方,但他的詩歌卻永遠銘刻在人民的心中。

  在數以萬計的悼念普希金的詩篇裡,還有一位詩人的詩作永遠被人們所銘記,那就是丘特切夫的《一八三七年一月二十九日》,詩中有兩行不朽的詩句,永遠伴隨著普希金的姓名,流傳在俄羅斯和世界人民中間:

  就像銘記自己的初戀一樣,
  俄羅斯心中不會把你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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