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普希金 | 上頁 下頁


  這一首贈詩所表達的並非個人的情感,而是一代革命青年的共同心聲。

  普希金寫過為數不少的贈詩,它們多半是表達個人的感情,或者是懷念友誼,或者是表示愛慕,或者是頌揚德行。其中,抒情主人公幾乎都是以單數第一人稱的「我」出現。自然,「我」所表達的情感也許是典型的帶普遍意義的,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的,普希金有不少的贈詩(以及其他的抒情詩)都是這樣的。但也有少數作品不一定有這樣的效果。一般說來,這其中便顯示出作品思想意義的大小和藝術水平的高低了。在《致察爾達耶夫》這首贈詩中,抒情主人公自始至終都以複數第一人稱「我們」出現,而且表達的感情又是一代青年所熟悉的所擁有的,是他們想說而又沒有說出的,或者說是他們無法用如此形象、準確、有力而又深情的語言說出來的。用我們今天流行的話來說,普希金奏出了時代的主弦律。僅憑這一點,這首詩就是不朽的。更何況詩中形象是這樣的鮮明,比喻是這樣的貼切,語言是這樣的具有感染力,感情是這樣的自然。沒有誇張,沒有虛飾,沒有半點高談闊論,也沒有絲毫嘩眾取寵之心,一切都是那麼自自然然,那麼實實在在,那麼確定無疑。對即將逝去的青春的追憶之中包含有某種惋惜,但還談不上是懺悔,誰又能夠保證在青春年華不留下一點遺憾?何況這些都「已經像夢、像朝霧一樣」

  過去了。重要的是眼前,是現在,是報效祖國,是去爭取自由,願望之強烈,心情之急迫,「正像一個年輕的戀人,在等候那真誠的約會」,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躍然紙上。而正因為有「我們」這一代青年的獻身,祖國未來的天空中必將升起那「迷人的幸福的星辰」,「專制制度」

  必將被埋葬,而人民是不會忘記「我們」的,歷史是不會忘記「我們」的,這就是「我們」一代革命青年要追求的「榮譽」。這首充滿激情、富於感召力的抒情詩問世後,激起巨大的社會反響,其中的一些詩句和詞語,如「迷人的幸福的星辰」、「專制制度的廢墟」等,便作為具有特定含義的語句在社會上廣泛流傳,成為自由和解放的代名詞。這首詩是思想性和藝術性高度統一的範例,年僅19歲的普希金能夠創作出這樣優秀的作品,既取決於他進步的民主思想,也不能不是他卓越 的詩才所致。

  1919年,普希金創作了另一首有名的詩作《鄉村》,在這首詩中,詩人轉向了另一個重大的社會主題即農奴制問題。但作品不是一開始就直奔主題的,它的前半部分極富於牧歌情調:

  祝福你,荒遠僻野的一角,
  閒適,工作和寄興的所在,
  是在這裡,我的日子悄悄流去了,
  沉湎於快樂和遺忘的襟懷。
  ……
  我是你的:我愛這一座花園,
  幽深,清涼,各樣的野花開遍,
  我愛這廣闊的綠野,洋溢著禾堆的清香,
  一些明澈的小溪在樹叢裡潺潺喧響,
  無論放眼哪裡,我都會看見生動的畫面,
  ……
  啊,到處是勞作和富裕的景象。

  詩人在這裡描繪的田園風光是充滿詩意的,這種視角也十分符合詩人的身份,大自然美麗寧靜;「成群的牛羊」,「旋轉著的風車」和「穀場冒著的青煙」,勾畫出一幅鄉村「勞作和富裕的景象」。一方面,詩人的描繪和感受是真實和自然的,而且,這種描繪和感受也感染著讀者,喚起讀者某種美妙的和美好的期望;另一方面,詩人的描繪和感受又是一種襯托,一種伏筆,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假相」,隨著詩人筆觸的深入,出現了與前面的景象極不協調的畫面:

  這裡有野蠻的地主,
  一不守法,二無感情,仿佛命中註定
  他們該是人們的災星,
  對於眼淚和哀求一概不顧,
  只顧用強制的鞭子掠奪
  農民的財產、勞力和時間。
  這裡的奴隸聽從無情的老爺的皮鞭,
  傴僂在別人的犁上,被牽著繩索,
  瘦弱不堪地苟延殘喘。
  這裡,一切人畢生是負著重軛的馬牛,
  沒有希望,談不到一點心靈的追求,
  就是青春少女的嬌豔
  也只供惡棍無情的摧殘。
  ……

  這幅「愚昧的令人心痛的情景」才是這塊土地上的「真相」,才是詩人要著意描繪的,才是詩人要特別加以強調的。隨著詩人的筆觸的推進,田園風光頓時失色,牧歌情調也消失殆盡,一種沉重感、壓迫感油然而生,而後又代之以疾聲的呼籲、抗議和深深的思索。在普希金以前的任何詩人,不論是羅蒙諾索夫還是傑爾查文,既由於思想方面的原因,也由於藝術視野和藝術才華方面的原因,都不可能寫出這樣的作品;也許茹科夫斯基能寫出《鄉村》前半部那樣的富於牧歌情調的作品來(還未必有普希金的明朗),但他斷然寫不出下半部富於公民情感的詩行的,這無疑是由詩人的思想高度所決定的。換句話說,作為一個處在社會革命前夜的詩人,作為一位具有強烈民主精神的公民,作為一名自由戰士,他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把一首風景詩或自然詩寫成一首公民詩。

  第五章 南方

  普希金的「政治抒情詩」在社會上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此外,他寫的一些影射沙皇及其寵臣的諷刺短詩,也引起了當局的注意。1820年4月,有人向當局寫了政治告密信,告發普希金。

  不久,彼得堡總督米洛拉多維奇接到命令,要搜查普希金的住處並將他逮捕。但這個總督和茹科夫斯基關係較好,決定暫時不逮捕普希金,而先進行調查,掌握證據。

  4月中旬,一個秘密警察來到普希金的家裡,找到普希金的僕人尼基塔,願出50個盧布價錢,要他提供主人的手稿。但遭到尼基塔的拒絕。

  當天晚上,普希金得知這一消息,立即銷毀了所有的手稿。

  第二天一早,普希金接到警察局的傳票,命令他去見總督米洛拉多維奇。

  普希金的朋友、詩人格林卡建議他主動去見總督,他說,您馬上去見米洛拉多維奇,別擔心,他雖不是詩人,但他有些騎士風度和浪漫情調。他不會濫用您對他的信任。

  詩人便去了總督的家。格林卡後來在回憶錄中寫到這次會見:「大約過了三個小時以後,我也來到米洛拉多維奇的官邸。我剛一邁進書房的門檻,身裹貴重披巾、躺在自己綠色長沙發上的米洛拉多維奇便沖著我大聲嚷道:『你知道,我的寶貝!普希金剛剛來過我這兒!要知道,我受命逮捕他,拿走他的全部作品。但是,我認為把他請到捨下,從他本人手中把作品要過來,顯得更客氣一些。這不,他就來了,容光煥發,心情非常安寧,而當我問到作品時,他回答說:『伯爵,我的詩作統統付之一炬了!我的住所裡什麼也找不到啦;不過,如果您願意的話,在這裡都可以找到(用手指點一點自己的腦門兒)。吩咐拿幾張紙來,我把我過去寫過的統統寫下來,並且作出記號,指出哪一篇是我的,哪一篇是用我的名字發表的。』紙拿來了。普希金坐下來了,寫呀,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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