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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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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他們提出一條不可更改的先決條件,要美國人「搞掉阮文紹、阮高其、陳善謙集團」。過了一段時間,他們發現這個辦不到,他們就不提陳善謙了,只要求攆走阮文紹和阮高其。後來他們又降低要求,改為只要求撤換或清除阮文紹。一天,他們又在嘮叨這個問題,基辛格說,我們不能這樣幹。我們在越南只有二十萬人,而阮文紹卻有一百萬。後來和基辛格同時榮獲諾貝爾和平獎金的黎德壽說:「你們知道該怎麼辦。」基辛格回答說,他不明白黎德壽要我們幹什麼。黎德壽又說:「你是知道的。摘掉他。」 我確信基辛格知道北越人指的是什麼,但他有意要對方親口說出來。基辛格說,「我真不明白你們要幹什麼?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殺掉他嗎?」黎德壽立即回答說:「是的,但是你不必把這一點寫進協定中去。」他就是這樣直截了當地提出要美國暗殺其盟友。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建議,而絲毫沒有不安的表現。亨利嚴峻地回答說,這是不光彩的犯罪行為,美國是不會參與這種行動的。北越人像往常一樣,感到難堪的時候,就神經質地咯咯發笑。 還有一次,基辛格來到會晤地點,預期要見的是黎德壽,可是只有春水在那裡。春水對他說,黎德壽因身體不適,不能出席。亨利說:「我是個忙人,我是美國總統的特別助理,我從這麼遠的地方來,期望見到與我級別相當的人。」於是春水說:「我是特命全權大使。」亨利回答說:「比爾·波特也是特命全權大使,你去同他談吧!」 基辛格說完拂袖而去,重新登上飛機飛回美國。從此以後,黎德壽再也沒有缺席過任何一次會談。他們明白了。由於北越不肯妥協,會談每隔兩個月就要中斷一次。過了若干星期之後,總有一方會建議本著「新的態度」恢復會談。北越人只有一種態度:總是要求清除阮文紹。顯然,他們把他看成一個很強的領導人,看成是他們希望實現征服南方的主要障礙。他們如此不斷地催逼基辛格,國會方面對他也有沉重壓力,我真擔心會給他造成什麼影響。我對他說,「你若有意把阮文紹的腦袋獻給他們,可不要指望我去端盛腦袋的盤子。」他以十分震驚的目光盯著我,問我什麼東西使我產生這種想法,認為他想幹這樣的事。我答覆說,「沒有什麼東西。我只想確定你獲得的是好的、而不是壞的諾貝爾和平獎金。」基辛格經常擔憂國會可能強迫政府對北越做更多的讓步。他多次在汽車裡對我嘀咕:「下屆國會非放棄這塊地方不可了。」 在這些令人厭煩的談判過程中,基辛格始終表現出非凡的耐心和寬容,令人欽佩。他只是在對方傲慢無禮的時候,才說一些自我貶低的話來巧妙地泄他們的氣。起初,他們對他總是自我貶低感到迷惑不解。他有時會說:「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大學教授。」他們猜不透這句話講的是否是真情,是否在和他們開玩笑,還是在企圖矇騙他們。他們又覺得這三種意圖的成分都有。對方一遍遍反復宣傳同樣的題材使我聯想起一九五一年我們同摩薩台的談判。他們同他一樣,都認為只要他們反復講某一件事,講的次數多了,對方就會認為這就是實際情況。 顯然,他們對美國深有疑慮,並認為我們是不可信賴的。他們從來不承認在南方駐有他們的軍隊,也不承認對臨時革命政府有任何影響。這是一次使人難以置信的傷透腦筋的經歷,而基辛格表現了極大的耐心,他只是在對方說了些明顯攻擊性的話之後才發過一兩次脾氣。有關會談的所有情況,在我們辦公室裡除了我的秘書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單獨同越南人的會談總是呆板而生硬。梅文蒲因河內認為他太法國化而終於被召回國,我就和他的繼任者武文充打交道。武文克現在是北越駐法國大使。此人遠不如梅文蒲有風度。在我與他們的會談當中,他們總是想探聽美國公眾輿論的情況,並期望輿論界敦促政府服從他們的要求。 當我們派兵進入柬埔寨時,他們確實震動了,而且據我看,這是他們第一次表現出害怕。他們反復地對我說:「你們的總統怎能幹這樣的事?他這人完全不可捉摸。」到那時候,我才初次認識到,「不可捉摸」是多麼有力的一件武器。由於進兵柬埔寨,美國國內引起了騷動。越方對此充滿希望,希望這種騷動會迫使美國政府滿足他們的要求。當然最後看來,他們寄託這樣的希望是對了。水門事件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蠢事幫了他們的忙,使他們有可能取得勝利,這件事大大削弱了總統的地位,因此福特無法繼續沿襲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和尼克松等曾試圖在東南亞走過的道路。 我永遠忘不了一九七一年九月的一天。那天我正同基辛格一起走上他們別墅的臺階,看見黎德壽站在最高一級臺階上,面帶勝利的笑容對基辛格說,「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同你進行談判。我剛剛同麥戈文參議員談了好幾個小時,你們的反對黨將迫使你滿足我的要求。」他說話時那種洋洋得意的口吻簡直難以容忍。這是基辛格最了不起的日子中的一天。他兩眼直盯黎德壽說,「特別顧問先生,你是我們這個星球上率極權國家的公民,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反對黨,因為在貴國一旦出現任何反對黨,都會遭到你們殘暴的鎮壓。還是讓那些可以容忍反對黨的人去解釋什麼是反對黨吧!你不要企圖解釋你根本不懂的事情。」黎德壽神經質地咯咯發笑,意識到他威脅基辛格的企圖未能得逞。此後,他們再也不直接提美國的內政了。 這些談判真是枯燥無味、令人沮喪。有時會感到談判取得了一些進展,但是他們又會後退到原來出發點的後面J八月間,我收到基辛格一封來信,他說,「對你作出的非常寶貴的貢獻再次表示感謝。到現在為止,這些貢獻被證明是有成效的,你可能已經注意到,總統昨天在記者招待會上的講話可能無意識地使人們進一步猜測正在進行秘密談判。他的講話將使你本來就很艱巨的任務更為複雜……」他說對了,是這樣的。北越人懷疑我們洩露同越方進行秘密談判的消息以減輕政府受到的壓力。收到基辛格信後第二天,我同越方進行了一次異常激烈的會談。一九七一年八月二十四日我向他們傳遞信息,說美國準備在新的態度的基礎上恢復談判。 會談是恢復了,但僵局仍繼續存在。他們堅決要求把越南政府首腦阮文紹總統趕走,並以此作為任何實質性談判的絕對必要條件。十一月我從英國把基辛格接來巴黎同越方再次會晤。我必須先去倫敦,要求空軍部的人員保證為他這次行動保密。雖然報界曾揣測某處可能在進行秘密談判,但從未報道過亨利來往巴黎的消息。我為此非常引以自豪。一九七二年一月,武文充召見我,指責我們走漏了談判的消息。後來到二月,雙方又同意繼續會談。然而我在巴黎任職的期限快到了,而且我急於卸掉這一重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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