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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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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在那個夜晚,我目睹了人民表現出來的反對騷亂分子的情緒。當時我在巴黎東部共和國廣場工人住宅區。騷亂的學生用電鋸把幾棵百年老樹鋸倒,用以修築街壘。我看到勞動人民的憤慨。一位婦女對我說:「這些小雜種,這些樹再長起來得花五十年。」那天夜裡,騷亂分子放火燒了許多小轎車。我在觀看這些騷亂活動時,發現參加這些活動的人大多數不屬勞動者階級。他們多數是巴黎有錢人聚居的第八區和第十六區富裕階層的左翼青少年。 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時髦的左派觀點和由於繼承財富而感到內疚,這三者的結合才把他們卷了進來。人們常講一個關於這個時期的故事:一個有錢的年輕人,回家對他爸爸說,那天夜裡他放火燒了七輛車。他的父親問:「七輛?好,你比我強。我只燒了一輛。」他的兒子感到很驚訝,問道。「爸爸,你燒的哪一輛?」他爸爸說:「孩子,我燒的是你那輛敞篷跑車。」我覺得這次騷亂不會把戴高樂將軍推翻,理由之一就在於此。如果我看到巴黎工人階級。的青年參加騷亂,我就會感到憂慮,因為他們人數多,足以推翻法國政府,而有錢人的子弟太少了,所以是不足以推翻法國政府的。 每天晚上我外出時,總要首先經過憲兵坦克營的營房。如果坦克仍然停在營房的院子裡,局勢就不是真嚴重。我常常從那裡再到其它容易發生騷亂的地方去,以便估計會發生什麼事。我對於憲兵隊的紀律性和克制態度,印象極深。儘管騷亂分子對他們進行了惱火的挑釁,使用了最肮髒的語言,巴黎卻沒有發生死人事件。在持續一個且的騷亂期間,整個法國只死了兩個人。我真羡慕法國警察所具有的這種高度紀律性。他們從來沒有由於騷亂者的挑釁而開槍射擊,但是上帝知道他們是受到挑釁的。因騷亂分子撬了鋪路石板,用碎石打人,許多警察受傷,有的腿被砸斷。巴黎大學化學系的學生多次把固定鋪路石板的瀝青化開,然後用這些石板作為武器來砸警察。 政府的舉棋不定使我迷惑不解。我覺得有辦法把騷亂鎮壓下去,他們何以不使用這些辦法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才明白,戴高樂將軍的策略是讓總罷工造成的不方便把居民徹底激怒起來。我把這種想法用電報報告了華盛頓——我說戴高樂將軍是在等待這種情況的出現,然後他就會還擊而使局勢恢復正常。這時,出乎大家意外,並使人感到驚愕的是戴高樂將軍失蹤了。施賴弗大使把我召去,問我:「他在哪兒?他可能上哪兒去?」我說:「大使先生,他到哪兒去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他正在幹什麼。他可能正在同將軍們談話,問他們是否支持他。這些將軍會告訴他,他們是支持他的。他將回巴黎,並制止這些胡鬧。」 我眼睛盯著那位認為戴高樂將軍三十天內要下臺、並以三十美元同我打賭的政務官員,並對他說:「你知道,巴西和法國情況可能很不一樣。這位總統正在同他的將軍們談話,看他究竟能否繼續執政。而在這方面,這兩國的相似程度可能比你想得還要高一些。」戴高樂將軍從德國回法國。他到德國去是會見駐德法軍司令馬絮將軍。馬絮將軍向他保證一定支持他。於是戴高樂通過廣播向全國講話。當時。我到巴黎附近絮倫地方的美國公墓參加授勳節典禮,在返回巴黎途中,電臺節目中斷,宣佈戴高樂將軍要在電臺發表講話。我命司機立即停車,因為我想要聽清楚他到底講的是什麼。 我環顧了四周,注意到其它車輛也都停下來了。他的講話很簡短,他宣佈所有加油站都要開門營業,總罷工現在將要結束,大家都要去工廠復工。我驅車返回大使館,馬上給華盛頓發了報。我知道使館政務處無疑已經把戴高樂將軍的講話稿報回。我這一個電報是我作為武官所發回的最簡短的電報之一,電報上只說:「今日下午四時,戴高樂將軍打出了我前幾次電報中提到的王牌,遊戲到此結束。」我前次曾經報告說,接連兩天戴高樂派在巴黎各處活動,他們正在組織一場支持戴高樂將軍的示威遊行。我還說,等戴高樂派起來進行反擊時,規模將是巨大的。那天傍晚,大批手舞旗幟的戴派和反對左派接管行動的人開始在協和廣場集合。在這以前,我曾經向一個負責政務的同僚發表評論說,許多法國人對於被佔領的工廠上空只飄揚紅色和黑色的旗幟,而沒有一面法國國旗感到很不安。 共產黨人的紅旗在抵抗德國人期間,在一定程度上是一面受尊敬的旗幟,但是在這紅旗旁邊往往有一面法國國旗。一位政務官員對我說:「沃爾特斯,你真是老腦筋。你還認為旗幟具有意義。」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在大使館前面的協和廣場上,群眾越聚越多,我們在大使辦公室裡往外看得一清二楚。夜幕降臨時,我朝外望去,看到集合在廣場上的人大概有五十萬之多。他們全都揮舞著旗幟。一些年輕人站在廣場周圍象徵法國各大城市的各個塑像頂上,揮舞著大型法國國旗。 後來,我到隔壁克裡榮飯店吃飯,吃完飯出來時,一批青年來到飯店門口要求會見經理。我留下等著看發生什麼事。他們對經理說:「先生,你們飯店沒有懸掛法國國旗。請升起一面法國國旗。」經理似乎相當害怕,並且說:「噢,我得問問飯店的老闆。」他們聽到這句話後又說:「先生,這是位於巴黎市中心的一家法國旅館,限你五分鐘內掛起法國國旗來。」經理趕忙上樓升起國旗。升旗時,旅館前面的群眾高唱《馬賽曲》,唱得真是扣人心弦,和我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卡薩布蘭卡法蘭西廣場聽到的《馬賽曲》一樣地激動人心。 這些人看來已意識到,他們的命運接近於捷克斯洛伐克的命運;捷克居民頭一天在就寢時還生活在一個民主國家裡,第二天一覺醒來卻已經生活在一個共產主義的國家裡了。廣場上有許多人並不是戴高樂派,事實上,群眾手裡拿的除了法國國旗以外,還有許多英國、比利時和美國的國旗,真是有意思。龐大的群眾隊伍開始湧向香榭麗舍大街,朝著凱旋門走去。我費了好大勁才擠到香榭麗舍大街拐角,我順著大街往前望去,看到整條大街從凱旋門直到協和廣場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我想這恐怕是我一生中很少看到的集合了百萬人的場面。坐汽車的人驅車前進,喇叭根據約定的代號鳴響,意思是:「戴高樂要繼續當政。」他的確繼續當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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