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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湘芹把平日所有的溫柔敦厚收斂起來,揚起一角眉毛,瞪著她,握著拳頭,十萬分警惕。

  湘芹沉著地說:「我也知道你是誰。」

  怎麼會忘記!

  當天晚上樹頂上那只向她扔石子的精魅就是她,湘芹永遠記得她的笑聲與她那張面孔的輪廓。

  她中石子的部位到現在這一刻還在痛。

  湘芹沉著地斥責她,「你又打算冷箭傷人?」

  香紫珊又笑了,她微微走出來一步,好讓對方看清楚她,她也想看仔細這名手下敗將。

  湘芹用手遮住額角擋去陽光,才看到香紫珊全身。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穿這樣的衣裳:甜心領口的象牙白緞蓬裙禮服上累累綴滿透明亮片,稍微動一動,便泛出閃光,她腳上是一雙芭蕾舞鞋,此刻她的笑容甜美純真,足以令一個陌生人相信,一切過失都是誤會。

  她揚一揚鬈曲的頭髮,「你站在我家的地上,對我無禮,是不是要我再趕你一次。」

  湘芹雙目炯炯地看著她,以暴易暴,「你的家?恐怕要等官司結束才能知道這是否你的家吧。」

  香紫珊倒退一步,沒想到對方是個這樣厲害的角色,把她的底細鑽研得一清二楚。

  「你是誰?」她喝問。

  湘芹訕笑,「你不是說知道我是誰嗎?」

  這時候連環拿著兩杯果子酒過來,看到她們兩個對峙,忽然明白湘芹一而再、再而三要多留一會的原因,就是希望可以見到香紫珊,一雪前恥。

  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香紫珊已經敏捷地搶過一杯果子酒往湘芹身上潑去,那玫瑰汁子似的酒正淋在湘芹白衣胸前,慢慢化開,如一束花瓣。

  連環挽湘芹的手,「我們真的可以走了。」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外圍一陣騷動。

  只見區律師匆匆向前,與幾名大漢打交道。

  說不到兩句,老區的神情激動起來,他顯然反對無效,只得揮動雙手。

  是湘芹先會意,看著連環說:「是便衣警察。」

  連環不顧三七二十一,把香紫珊拉至一旁,「二小姐,快把那些東西拿出來,莫拖累了全家。」

  香紫珊掙脫手臂呼痛。

  區律師帶領著大漢入屋,怒氣衝衝地說:「你們太會挑日子了,今天賓客滿堂,希望你們滿載而歸。」

  湘芹迎上去,「怎麼回事?」她手中拿著酒杯。

  老區停住腳步,冷笑道:「這幾位朋友接到情報,說香宅藏著一些不合法的東西。」

  湘芹「呵」地一聲退開。

  那邊香紫珊已經領著連環奔上房間去。

  湘芹何等聰明,即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香紫珊的雙眼出賣了她自己。只有用麻醉劑的人才會有那樣朦朧不羈的眼神。

  她跟著他倆跑上樓梯,推開房門,兄見香紫珊自枕頭底翻出一些什麼交給連環。

  湘芹過去一看,連環還不知道接過的是什麼,湘芹是個跑新聞的人,反應敏捷,立刻搶過他手中那幾塊冰狀的透明物體納入手中的酒杯裡。

  幸虧她眼明手快,因為跟著進來的是那三條大漢與區律師。

  湘芹連忙開始演戲,「連環,你現在馬上跟我走,不然以後都別想見我。」

  活脫脫是紈絝子弟爭風吃醋。

  連老區都信以為真,果然不出所料,這愣小子已陷入三角關係的死胡同裡。

  他歎口氣拍拍連環的肩膀,「這幾位朋友想看看房間裡有沒有他們要的東西,你們且到別處說話。」

  湘芹先仰起頭下樓去。

  背脊上爬滿冷汗。

  耳畔還聽到老區諷嘲地說:「我建議全體搜身,看誰身上帶著三錢或四克重的可卡因。」

  連環猛然抬起頭來,原來香紫珊交給他的,正是那個玩意兒的新品種。

  湘芹迅速走進衛生間,把杯子裡的酒和冰倒下沖掉。

  她這才松一口氣,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唇上佈滿汗珠,便用手背抹一抹,對鏡歎道:「一切為著你,連環。」

  她推門出去,看到連環感激的眼神。

  湘芹這才拂一拂身上的酒跡,半真半假地對香紫珊說:「你不配穿這件衣服。」

  她揚長而去。

  那幾個大漢再也沒有懷疑,心中感歎這等少年錦衣美食不曉愁滋味,成天在象牙塔內吵吵鬧鬧,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湘芹要等站在草地裡才能鬆口氣。

  她有點眩暈,靠在大樹上喘息。

  連環走過來,靜靜站在一角不出聲。

  這是他的本色。

  湘芹說:「你勸你朋友速速把那個戒掉,我們有個同學做過詳細的有關報告,它裡邊有一種甲基安菲他命,藥性非常厲害,對心身無益。」

  連環過一會兒才說:「剛才多虧你。」

  「我也不曉得為何要幫她,」湘芹解嘲地說,「像她那種人,字典裡沒有感激,因覺得全世界應該供奉她們這等特權分子,自小嬌生慣養,理所當然,我才不會同這種人做朋友,我沒有好涵養,從頭到尾盡是付出付出付出,這種人除了私欲,看不見其他事其他人。」

  連環微笑。

  湘芹歎口氣,「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或者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們破壞一個訂婚禮的氣氛。」

  連環笑笑,輕輕說:「你的或是我的訂婚禮上,雙方家長到場已經足夠。」

  湘芹一愣,你的或是我的,同你我又有很大分別?

  連環並沒重複剛才的話,他站在橡樹下,似笑非笑地看住湘芹。

  他對著她可真揮灑自如,心理上一點障礙都沒有。

  湘芹怔怔地看他一會兒,一聲不響,獨自循小徑走下山去。

  一邊走一邊無端端落下淚來。

  第二天晚上,區律師親自來接連環。

  他們在大宅的圖書室裡等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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