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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的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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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Valéry說 經過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初期,Baudelaire和Poe所討論的問題,由寫實派、自然派、高蹈派、象徵派、渦漩派、大大派、及別派的人,從許多觀點去研究。在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德國,在美國、英國,——稍稍差點兒勢——一回回的革命企圖著發見(兩種東西):第一,純美的世界,第二,將靈魂從醜陋的實有世界移向純粹的,美的世界的文學方法。 「純粹的詩」這名辭,如Paul Valéry所用的,許是這些革命與爭議的結果。更許是Valéry細心研究Baudelaire與Poe的結果。 Paul Valéry一九二五被認為法蘭西學會會員。最近兩年,許多編輯與批評家互爭著向他致他們的敬意。從Anatole France, Maurice Barrés, Marcel Proust死後,Valéry成了最卓異的近代法國批評家。沒有人接受過(與他)同樣多的敬意,很少的人(比他)更配這敬意。一大群法國批評家採用他偶然的短語,看作有大大的重量。 在有名的《女神的認識》的序裡,Valéry說了(主張的)一部分,(他說),拉丁民族最偉大的諸韻文是教訓的或歷史的;「它們一部分的材料,取之於最平庸的散文也可表達的種種概念。它們能夠經翻譯而不失掉意義。」它們不是純粹「詩的」,(不是)一切除外地「詩的」。「要使做詩的事在純粹的狀態裡而(與他事)隔離,必須移去詩與散文共同的那些要素:敘事,戲劇,教訓主義,修辭學,論理學等。那種手術後所留下的,便是詩的精要,純粹的詩。……」 Valéry君(對於)他的理論更進一步的解釋,在《與Paul Valéry談話記》裡可見;(這書)去年印行,(是)Frédéric Lefévre寫的;他自己(也是)一個出色的批評家與小說家。Lefévre君報告一次談話裡Valéry君的話,如下: 「我想提到一種詩,那是『摧陷廓清』的結果——將一篇詩裡種種散文的要素的層層壓迫,(盡行除去)。讓我們將『散文的』這詞兒,解作散文裡已可說得(與詩裡)一樣好的,一切東西:所有的歷史,傳說,軼聞,道德,哲學——這些可以不需詩歌而自存。經驗告訴(我們)……這樣解的純粹的詩,應作為一種極限而存在,詩人應向這極限勉力;但(要)在一篇長過一行的詩裡達到這極限,幾乎是不可能的。」 「純粹的詩的種種要素,在一切詩裡都可找著。這些要素自己與上下文相離……而獨立。……」 「我能想像一個愛藝術的詩人,自己樂意一生一世只是重寫同樣的詩篇;每三年,四年,五年,印行(一回),(寫)他選定的題目的(詩之)新改本……」 「無論如何,一篇詩的價值,與詩人加在他自己身上的勞力成正比例」。 在別一次談話裡,Valéry君提議,文學不要「社會的」意見,也不(要)「倫理的」意見,來維持(它的)地位。 在這些話裡,Valéry君的地位,比之Baudelaire所取的地位,更近於Poe所取的地位。Poe, Baudelaire, Valéry君所同意的:第一,寫作的詩人,比之他的情緒,更該用他的智慧;第二,道德與知識不是詩的目的;第三,詩除它自己,別無目的。在這一點上,差異就現出來了:Poe仍進於心理學上顯明的真理。他說,寫作的詩人願意創造一種效果——我們可以說是,「詩的美」的效果。這效果是一種心的狀態,可以由適當的刺激引起。Baudelaire對於真美,與道德的種種關係,感著興趣哲學家的Baudelaire想要給技巧家的Poe所認為當然的經驗,立一條界說。Valéry君細心避去「美」這詞兒。(但)一篇詩裡一切非詩的要素移去之後,除了許多詞兒,還有東西麼?「人家」會不會將純粹的詩當作是許多美麗的詞兒呢?——(這些)Valéry君沒有弄明白。他說愛自己作品的詩人,可以常常地用同樣的題目寫(詩),他說純粹的詩是一種極限,在長過一行的詩裡是不能達到的:(這些話)指給(我們),Valéry君相信詩的內容不及它的形式重要。 這種含糊(的地方)將信奉Valéry君(學說)的人,引到這結論上去:純粹的詩是許多美麗的詞兒。Valéry君自己的話與他的許多詩篇,使這結論有勢力。 四 風起雲湧的爭議 一九二五年十月,舊教僧侶(abbé)Henri Bremond君向法蘭西學會演講;他也是一個會員。在一點鐘的演講裡,(他)向法國諸大家解釋「純粹的詩」這名辭的意思。在這回演講裡,正式的法國批評正式承認了那爭議;辯論的火焰被扇起一種新的,更強的熱度。法國報紙、雜誌、時報、文學消息,法國政策、意見,充滿了種種論文、書信,譏刺與詛咒。這爭論傳播到英國(《倫敦時報·新標準》)到美國——《紐約時報·新共和》與別處,都有了論文。它風行於德國、意大利、西班牙,(朋友們)的通信告訴我已出了若干的論文,(但)即使是一小部分,我的書架上也還未能備呢。因為這緣由,又因篇幅(關係),即使要討論少數的爭議的人,顯然也是不可能的。我覺得只好泛論他們所提出的種種論點罷了。還有,著作家既然很多,要將他們分成前Valéry與後Valéry兩組,是困難的。他們間的差異,有時細若毫芒,而對於Valéry君的種種觀念,每個著作家似乎都願意承認一些,拒卻一些,增加一些。 這些討論可粗粗分為三組: 一、有些批評家相信詩是音樂,離開觀念或意思而獨立。這些批評家可以說是純粹論者。 二、別一些批評家相信詩在本質上是觀念,也許依賴樂聲,也許離聲而獨立。這一組可以說是理性論者。 三、第三組作家主張詩與宗教相似,是一種神秘的經驗;文字的音樂與文字所傳達的觀念雖是重要,但對於詩這經驗,它們卻並非要素。這一組可以說是神秘派。 五 純粹論者 純粹論者的理論,若用最極端、最簡單的講話,差不多如下所說:詩是藝術,有(它的)種種法則與原理,它也與人的他種活動有別。譬如說,它的目的不是傳達觀念;因為(它)是藝術,應是非功利的,或用Baudelaire的話,「詩除開自己,別無目的」。別種藝術因為是藝術(之故),也是除開自己,別無目的;要(知)詩與(它們)之別,須考察詩人所用的材料。繪畫是顏色的藝術,雕刻是物面的藝術,音樂是樂聲的藝術。那麼,接著(應說),詩是文字的藝術。但文字既然是由聲音傳達的觀念,詩人既然與觀念沒交涉,那麼,真詩人只須將文字看作聲音,加以排列而已。所以純粹的詩便是美麗的文字的聲音。 純粹論者力說有幾行最美麗的(詩),包含著最愚笨的觀念。Byron的「湧上前呀,你深而暗藍的大洋呀,湧呀!」(Rollon, thou deep and dark blue ocean, roll! )或keats的「我暗地裡聽著(夜鶯);好些次我幾乎愛上了平安的死神」,(「Darking I listen; and for many a time 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 )並不包含著使哲學家吃驚的觀念。「我知道一個野茴香花開著的河岸」(I know a bank where the wild thyme blows)這一行所包含的觀念,至少也應說是:平庸的,但比之別一行,例如,「我知道一個兌我支票的銀行」(「I know a bank which will cash my cheques」),卻是較好的詩;只因「野茴香花」一行的音樂——雖然「兌支票」一行的觀念也許可以說是較勝。若原句改為「我知道我們能找著些野茴香花的,那地方」( I know a place where we can find some wild thyme),以音樂論,原句仍然較勝。所以以詩論,(原句也是較勝)。 這樣,純粹論者力說純粹的詩是語音的排列;這種排列是引起美的經驗的。George Moore君可以認為這一組的代表。Valery君或者應說是這一種純粹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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