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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阿伽門農的死(2)


  於是一個老人說道:「他們名她以海倫真是不錯,因為像地獄一樣,她吞下了人與船,唉,還有這個堅城特洛伊。我曾聽見人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在他家中養育著一隻小獅,它在起初是很可愛的,因為孩子們和它玩著,老人們也和它嬉戲著;但當它長大了時,它卻放出它的本性來,染滿這家以血了。海倫的前去特洛伊也是那樣的,去時是姣美而且微笑,現在且看其結果!但國王阿伽門農這裡來了,讓我們恭迎他。」

  當他說著時,國王阿伽門農已走近了王宮門前,乘在為馬匹所拖的車上;在他身邊的是卡珊德拉(Cassandra),她乃是特洛伊王普裡阿摩斯的女兒,當戰勝者們分配著特洛伊的擄獲物時,他得到了她。阿伽門農先去拜謁了神道們,叩謝他們幫助他懲罰了特洛伊人;他還想召集一個正式的會議,以處置一切事件,假如在他離國之時,有什麼事做錯了。王后走出來歡迎他,說道:「阿耳戈斯人們,我並不羞澀地自認我迎接我丈夫時,心裡是異常地快樂的。一個婦人誠是不幸,當她丈夫出去了,而她獨自留在家中,不斷地聽見謠言與不幸的消息。常常有傳說,說我王受了傷,他的名譽因之而益高,這些同樣的受傷的傳說,要數起來,已不止一個網的網眼之數;他也死了好幾次,如謠傳所報告的他的死耗故事中說道:巨人革律翁是有三個身體的,即使他如革律翁,也還不夠他死呢。為此之故,啊,吾王,我們的兒子俄瑞斯忒斯之所以不在家中,為的是,我送他到史特洛菲士(Strphius)那裡去,你知道,他乃是我們家中的一位老友,我生怕,假如你在特洛伊有什麼不幸的事發生,百姓們也許會有什麼擾動,也要危害及他。我往往夜不安睡,我望你歸來,眼淚難得有幹時。現在你是終於歸來了。這個人,誠然地,對於我,乃是如屋頂的一根堅固的橫樑,如一個父親的獨養子,如水手們航行已久在絕望中見到的陸地,如大風雨後的晴天,如一個人在乾燥無水的陸地上旅行時所遇的一道清泉一樣。現在,我王,我願你從我的車上走下來,你的足並不踏在地上,因為它已踐踏在特洛伊的堅城之上。你們為何逗留不前呢,你們女郎們?快把紅氈鋪遍了過路的地方!」

  國王阿伽門農答道:「真的,勒達的女兒,你的話也如我的離家的年月一樣,真是異常地長。但你為什麼鋪了這個紅氈在我足下,強加我以奢侈之實,或使我為天神們所忌呢?這是不對的,我想,一個人不該踐踏在如此富麗的東西之上。」

  「不,」王后說道,「你且安心著吧,你且想著,假如不幸而普裡阿摩斯成了這次戰爭的得勝者,他還不踐踏在紅氈之上嗎?」

  他們談論了一會兒之後,她的主張戰勝了,不過國王終於吩咐他們把他足上的鞋解了下來,他以為如此耗費他的家物,是很可羞的。他還命令著說,他們要十分客氣地對待那位和他同車而來的異邦婦人,為的是,凡人以憐恤心使用著他們的戰勝之威者,神道們必加福佑。當他說完了這些話時,他走進了王宮,王后在前引路。

  於是一個長老說道:「我心中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怖呢;當我應該因國王與軍隊的歸來而歡躍著時,一個不幸的預言卻出於我的唇間。如果一個人富裕過度時,讓他拋出船外一部分東西,以避免他家中的沉船的危險吧!但鮮血已經濺在地上了,還有什麼魔術者能會挽回呢?宙斯不曾殺死了那位救死起生的人嗎?最好還是沉默不言一會兒吧!」

  於是王后又從宮中走了出來,吩咐卡珊德拉從車上下來,走進宮門。因為,她說道,她為什麼要和運命抗爭著呢,這運命是要使她成為一個奴隸的?她的運命誠然還是很快樂的,竟使她來到一個富裕的故家之中;只有暴富的人家才會對待奴隸們異常地殘酷的。但她的勸說對於這位女郎一無所用,為的是她坐在車中,充耳若不聞,也不開口說一句話;雖然老人們也加入勸她下車,她還是不動不言的。但當王后又複轉身入宮時,她便開始高聲大叫起來,有如一個為鬼神所附的人一樣。她叫道,宮中有一股氣味透達到外面來,有如一個屠殺者家中所有的氣味一樣;她看見殘酷的被謀殺了的孩子們的形狀,而現在,另一種罪惡是快要犯下了,一盆浴水已經預備好了,一件縐纏著的衣袍,而一柄雙刃斧快要舉起來砍下去了。然後,她說到她自己,她的結局是到了;國王之帶了她來,是要她和他同死的;她也要和她父親的城邑之毀亡似的死亡了。但過了一會兒以後,她的忿氣平息了下來,她開始清楚明白地說著話。起初,她告訴長老們,她怎樣地得到了這個預言的特能,她還能看見過去的幻象;這是真的,她已提起過這王家所曾犯過的舊罪惡,她還能預先告訴出以後所有的事。為的是,阿波羅愛上了她,給她以這個預言術;但因為她欺騙了他,他便加上了這個詛咒,即自此以後,將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所說出來的預言。然後,她又告訴他們說,這一家的過去的罪惡,將終結於更要發生的另一個罪惡之中;有一個人在宮中,看來似是一個婦人,但其實乃是史克,一個海中的巨怪。最後,她還明明白白地宣言道,他們將要看見國王阿伽門農在地上。但阿波羅的詛咒還附在她身上,她的話竟沒有一個人肯相信。然後,她又叫道,她看見一隻母獅取了一隻狼為她的情夫。她拋棄了她所帶來的預言的表記,她手中的杖,與她頸上的項圈。當她這樣辦了時,她便向宮門走去,她知道,她是走向死路去。但她先說道,有一個報仇者將會來的,他要為他的被殺的父親報仇,也要為她報仇。當她走到宮門口時,她起初驚退了回去,為的是血的氣息直沖到她的臉上;但後來,她鎮定了心,走了進去。她還回轉身來,說道:「唉,太陽,你的光明,我現在是最後一次看見了,請你允許,那只為他父親報仇的手,也為他們所殺的奴婦報了仇——這個勝利是很容易成功的。」

  但老人們疑惑著,不知她所說的這些話是什麼用意,他們還說道,假如對於特洛伊城贏得了那麼一場勝利的國王,他自己會被人殺了,那麼,將沒有人會相信幸運的了。正當這時,宮中傳出一聲聲可怖的怪喊:「哎呀!我不好了!我被人砍中了一下,快要死了!」他們正在迷惑不解時,這個可怖的聲音又來了:「哎呀!不好了!我又被砍中第二下了!」於是他們議論著,應該怎麼辦才好;一個人主張他們要呼喚了市民們來救助,另一個人則主張說,他們應該沖進宮中去;還有人則迷惑著不知現在怎樣辦才好。但看呀!王宮的大門向後開啟了,他們看見了一個可怖的景象:兩具已死的屍體,每具都覆以衣被,而王後手執一斧,站立在屍身之旁,開言說道:

  「我剛才所說的話乃是投合時機的,現在,我卻並不羞恥地要說出與它們相反的話了。因為,我所做的事,實在是久已計劃著的。是的,自從那一天,他流了無辜者的血,即是我女兒伊菲革涅亞的血時起,我已決意要殺他了。我拋了一面網在他身體的四周,使他不得逃逸,纏繞他的四肢于一件王袍之內。我砍了他兩次,他哀號了兩次,然後伸直了四肢死了。唉,我還加上了第三擊——我的對於死人的王的叩謝。當鮮血濺在我身上時,我是很喜悅著,其喜悅有如種子對於天上落下來的雨水那樣。」

  於是那些老人們,即這城市中的元老們,對她高聲地羞著她,說道,她不該做下那麼可恥的行為;還說道,市民們要詛咒她,罰她驅逐出境。但她卻一點也不恐懼或羞恥,她說道,她所殺的那個人,乃是一個血人,且是不忠實的,他和他的情婦所得的都是該受的罰。當他們哀哭著國王,說他乃系被奸謀所害時,她便說道:「你們不要以為我是這個死者的妻,這在表面上似乎確是的;我其實乃是報仇者,為這個王家的舊惡執行公判的。」

  當他們哭著「唉,我的國王呀,誰將以王禮葬了你,頌贊你,悲哭著你呢」之時,她便答道:「你們不必操心這些事。我既殺了他,自會葬了他。雖然他家中不會有人為他而下淚,然而無疑地,當他到了死者之居時,他所愛的女兒伊菲革涅亞將會與他相見,雙臂環抱了他,吻著他,他對於她是那麼親愛的一個父親。」

  當他們彼此這樣對話著時,親王埃癸斯托斯從宮中走了出來,他的衛隊圍繞著他,他誇言道,現在他父親西斯特士的仇是報了。然後,言來語去,他們之間,話愈說愈激烈起來,因為元老們責備親王,指斥他是奸人,他自己乃與一個虛偽不忠的婦人,聯合起來以害他的主人國王阿伽門農;他不僅怯懦,且還卑鄙,因為他自己不敢下手去做這件事,卻委之於另一個人的手。而他們還預言道,俄瑞斯忒斯將要歸來,對於殺了他父親的他們執行了神罰的。親王聽了這些話,再也忍受不住,便以捆縛與囚禁來威嚇他們。於是實際的衝突幾乎要開始了,因為埃癸斯托斯正要指揮著他的衛士們,而元老們也要煽動了市民們起來,但王后卻不欲再見流血的事,她便以言語平息了埃癸斯托斯的怒氣,她說道:「不必去注意這些喋喋者的言語,你和我乃是這個地方的統治者,將會把一切東西佈置就緒的。」

  於是這兩個人有一個時期是十分光榮而快樂地同居著;但鮮血從地上高喚著反抗他們,而神道們也不會忘記了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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