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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提修士(1)


  埃特拉為埃勾斯生了一個兒子,名提修士。她在他年紀幼小時,並不和他提起他父親是什麼人。但這孩子身體發達得極快,且臂力過人,勇氣勃勃。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赫拉克勒斯曾經過特洛桑;他見到這樣一位大英雄,還聽到他的許多駭人的歷險,不禁為之躍躍欲試。少年的提修士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和他一樣歷險除暴,揚名於世。有一天,赫拉克勒斯脫下了他所披的獅皮,別的孩子們見了,全都驚駭地退卻了,提修士卻執了他的小小的刀,還當它是活的獅子,向前砍撲過去。不料這位小小的英雄,後來果然成了赫拉克勒斯的朋友。

  他的母親埃特拉視他為至珍至寶,每當見他一天天地雄健長大了,她便默想著他們的分離將要到了,心中感著異常地悽楚難過。當他到了成人的年齡時,她帶他到埃勾斯置刀與鞋於下的大石那裡去;她吩咐他將這塊岩石移轉開去。他很容易便將它移到一邊去,於是石下的刀與鞋便為提修士所見。他見了這兩件東西,覺得非常詫異,便問他母親這是什麼意思。埃特拉不禁落下淚來;他抱住了他母親,叫她不要傷心。於是她乃第一次告訴他以從前的情形,和他父親的姓名;並說起,埃勾斯臨別時,曾言及要他到雅典城去尋找父親,並帶了刀與鞋為憑證。她說到這裡,不禁放聲哭了起來,因為她曉得,她與她的兒子立刻便要分離了。提修士安慰了他母親,便要摒擋一切,起程而去。他母親不能,也不欲留住了他,便只好任聽他去。他年老的外祖父告訴他說,由特洛桑到雅典,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較近而且平安,即由海道而去;一條路則較長,而且多野獸、強盜以及種種危險,即遵陸路而行。提修士憑著少年的意氣,偏欲取道於艱危而較長的陸路;因為他欲在達到雅典之前,揚名于時,他的心渴欲看看外面的世界,渴欲冒冒艱險,正如乳虎少獅的初出山洞,非經險途危徑不快。他外祖父雖再三地勸阻,卻也抑制不下他的充滿了冒險之念的躍躍欲試的心腸。他對他的焦急的母親說道:「我要學著赫拉克勒斯,如果我到了父親之前,將他的鞋侵染著旅塵,他的刀濺滿了血,他一定會更歡迎我的。」他母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只好任他前去。他勇氣百倍,雄心勃勃地走了,連頭也不回一下。他母親的雙眼,直送他到看不見他的背影為止。然後她回到家中,在家中所奉祀的諸神之前喃喃地禱告著,保佑她兒子沿途平安,不受任何禍害。

  提修士登山越嶺,走到厄庇道洛斯,第一次遇到一個為害過客的剪徑強盜;這強盜名辟裡菲特士(Periphetes),乃是天上工匠赫菲斯托斯的兒子。他肩背巨鐵棒一根,其重無比,當之者無不死,人號他為鐵棒人。歷年以來,他從不曾遇見過對手,不知殺死了多少往來的行人。但他的雙足卻不良於行,他所恃的只是力強棒重。提修士遇見了他,先自站穩了足,執刀在手。他們一交手,鐵棒人便知這人不可輕敵。這少年輕捷如猿,力大如獅;他很輕便地躲過了辟裡菲特士和笨重的攻擊,捉了一個機會,窺空將他的刀直刺進這個強盜的心中,因此了結了這個多年的積盜。然後,他取了辟裡菲特士的鐵棒及他的熊皮衣,作為出山第一功的紀念。

  他披上了熊衣,掮了鐵棒,自覺得很像他所崇拜的赫拉克勒斯。他走了不多的路,到了柯林斯的山腰時,又遇到了一個險阻。在這個地方,有一個強人名西尼士(Sinis)的住著,專事殺害過客。他的殺人之法,與眾不同,不用刀,也不用箭,不用繩,也不用石,只是將兩株松樹的樹頂彎了下來,將那人縛於兩株松頂之間,然後,突然將彎下的松頂放鬆了,於是那被害者便被彈到很高的空中去,四肢都零落地分裂了。因此,過往的旅客一談到這個彎松者,便變色戰慄著。但當他也要以此慣常所施的手段施之提修士時,卻被這位少年英雄所打倒。提修士即用他自己的繩子縛他於松頂之上,將他的骨頭,彈到空中以飼餓鷹。

  在離開了這山腰之前,提修士又去獵了一個兇猛無比的牝豕;這只豕名為菲亞(Phaea),即以飼養它的老婦人之名為名。據說,它乃是巨怪底芬所生,它為害於這個地方已久,已殺死了若干的獵者。如今市民們見提修士為他們除了這個大害,莫不歡欣異常。他們警告他說,前途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危險,但他的壯心卻不因此而稍怯。

  原來從柯林斯到墨加拉,必須經過海邊的一道狹窄的岩道,在這個窄道上有一個可怕的巨人史克龍(Sceiron)。史克龍是柯林斯人,據說,他乃系珀羅普斯的兒子。更有人說,他乃是海王波塞冬的兒子。他所佔據的岩石,後人便名之為史克龍岩。這個強人兇狠無比,每強過客為他洗足,乘那人俯著身時,他的足順勢一踢,便將他踢入海中去了。在這岩下的海中,有一個巨龜,專在等候著它的犧牲。提修士聽見了他們的勸告,他現在卻不走他道,專意欲出此途了。他與那個惡徒相見,他照舊不知利害地也要強迫提修士為他洗足,但提修士卻捉住了他,將他從峭壁上拋擲到海中去,以飼他自己以人肉飼養著的巨龜;一說他變了一個岩石,永遠為波濤所衝激。

  以後,他到了依洛西斯(Eleusis),要由那個地方到墨加拉去;那個地方的人民見他是如此英俊的一位少年,心裡都很可憐他,便勸他快點悄悄地離境而去,不要為他們的專制者開克安(Cercyon)所見。這個開克安,乃是白蘭考士(Branchus)的兒子;但一說他是赫菲斯托斯的兒子。他恃著自己的身體高大,筋肉強徤,凡有過客經過依洛西斯者,他必挑他們和他角力,但與他相角的結果,卻無一人曾經倖免地逃生過。但提修士卻不是一位畏鬥而逃的人,他直向開克安的王宮走去,和這位惡王宴食得既醉且飽之後,乃反邀他角力為戲。開克安力量雖大,卻不是提修士的敵手,他們鬥不到幾合,那個強橫者開克安便為提修士所擒,高舉他在空中,然後將他直向地上摔去。開克安一生角力,卻最終結果在角力場中。依洛西斯的市民們,見提修士為他們除去了專暴的壓迫者,便力留著他,要擁戴他繼位為國王。

  但提修士不欲留居於此,他匆匆地要繼續前去。百姓們卻告訴他說,由這裡到雅典的途中,他將遇到一個舉世無比的狡詐而殘酷的強人,這個強人的名字是柏洛克洛斯特斯(Procrustes),或名他為狄馬斯特士(Damastes);人家稱他為伸拉者。他專門等候著無辜的過客;他見了他們,便卑辭好語地邀請他們住在他的家中做客。他們一踏進他的家,便賽如踏進了地獄。因為他用了一種未曾前聞的酷刑來了結他們的生命。他有兩張床;這兩張床,對於一個成人的身體,不是過長,便是過短。他對於身體矮小的人,便邀他睡在長床上,強將他的四肢撕拉長了以適合於床身;但如果那個不幸的過客是身材高大的話,他便將那人強迫地睡倒在短床上,用斧頭將他的雙腿砍短了,以適合於床身。提修士聽了這一席話,決定要試試這個強人的手段,便離了依洛西斯而去。他自語道:「這種東西非用他自己的奸計去治他不可。」柏洛克洛斯特斯見他經過,便如常地邀他入室。這個少年偽作一無所知,欣然和他同去;然後欠伸著,仿佛如已深倦者,任自己被他引入苦楚的臥室中去。那個強人狡笑道:「朋友,你看這是何物!我的那張床給你那麼高大的少年睡似乎太短,然而我不久便能使之適體。」但正當他要引提修士臥于短床上時,他突然發覺他自己已被如鐵的手所握捉,無法掙扎。提修士將他擲在地上,縛了起來,臥他自己於他的短床上,用他自己治人的斧頭,砍短了他的雙腿。提修士任他臥在血泊中慘叫著,自己仍向前去。這個強人便這樣悲慘地死於他自己所發明的新刑具上。

  他在路上肅清了五個強人、一隻猛獸,以後,便沿途無阻地到了阿提刻。在那裡,便有好些善意的人們來款待他了;他們為他洗清了血與塵土,供給他以宴飲,還為他禱神除罪。

  然而在他父親的家中卻有一個更可怕的危險在等候著他呢。埃勾斯年已老耋,已沒有能力統禦著雅典城了,奸謀與反叛充滿了這城的各街。他的兄弟帕拉斯的諸子欺其年老無嗣,橫行無忌。對此諸侄,他正無法奈何他們,而在他的宮中,這位老王又被制于他的妻美狄亞。原來巫婦美狄亞自從殺死了她和伊阿宋所生的二子,逃出柯林斯以後,便來到雅典,住于埃勾斯的宮中;埃勾斯娶她為妻,但他們也並沒有兒子。美狄亞以她的巫術,已先期知道提修士的前來。當提修士到了宮中的大廳時,她立刻便知道這位勇敢的少年是誰,但她並不向國王說明。她對國王埃勾斯說,這個少年乃是一個險惡的人,要想害他,須要謹防於他。老王深信她的話,心裡很恐懼,他知道提修士喜歡冒險——但並不知道他便是他自己的兒子——便命他去殺馬拉松山的野牛,意欲借此殺害了他。但提修士卻殺了此牛而歸。於是美狄亞又為老王配合了一杯毒酒,要毒殺了提修士。埃勾斯便執了酒杯,要請他喝此毒酒,偽作歡迎他得勝歸之狀。但正當提修士快要喝下這酒時,他先將他的刀獻給了他的父親;埃勾斯的老眼認出了他自己的刀,立刻,便知道這位英俊的少年乃是他自己久已忘之的兒子。他覺醒過來,便將這杯毒酒從他手上撲倒在地上去了。於是提修士和他的父親遂彼此相抱著;而美狄亞則安身不住,從此離開了希臘,複逃到亞洲。如今亞洲有美特亞(Media)一地,即因為她所住之地而得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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