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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俄狄浦斯在科羅諾斯(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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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希望,」伊斯墨涅說道,「因為我聽見了從得爾福來的關於你的神示;但讓我先說出我的故事,你便可以明白了。當我的兄弟們開始仇視著之時,底比斯人派人去問阿波羅,他給他們以回答道:假如他們願意發達,他們須要攜你回家去,不論生與死,因為他們的力量與安全只靠在你一人身上。」 「在我身上?」俄狄浦斯悲苦地叫道,「難道我是他們的爭奪物,不論現在是活著或是死了都好嗎?」 「是的,因為從前把你踐踏在下的天神們,現在又將你抬高了。」伊斯墨涅答道,「所以,我必須預先警告你,這時,克瑞翁他自己正在路上,要來帶你到……底比斯的邊界上,那邊界,你是不能越過的。」 「我不明白你。」她父親說道,「你說得更明白些,孩子。底比斯人如此對待我是什麼意思呢?」 「他們將派人在邊界之前監守著你,」她答道,「因為,雖然你的出現將是他們反抗一切敵人的安全保障,然而他們卻不欲使你住於他們之中。」 「但至少,當我死了時,他們總要埋我骨於底比斯的土地上了吧?」俄狄浦斯渴望地說道。 「不!那親人的血液的污點,不允許那麼辦。啊,我的爸爸!」伊斯墨涅歎道。 「那麼,他們將永不會把我放在他們權力之內的。」他叫道,「但告訴我,你的兄弟們也聽見這個神示了嗎?」 「啊,兩個人都聽見的,他們都很相信著。」伊斯墨涅說道。 「難道這兩個惡徒,」俄狄浦斯叫道,「雖然他們知道我可以合法地複回我的家中,竟犧牲了一切親子之情,徒以保著王位為念,竟允許把我當作囚人禁囚著嗎?」 「這些話聽來真難過,」伊斯墨涅哭著說道,「但我必須承認他們是實在的。」 「那麼,但願天神們永不要減輕了他們之間的前定的仇視,」俄狄浦斯說道,「但願我有權力指揮著我的兩個兒子現在的對壘中的戰爭……至於這個程度,他,現在握著王杖與王位的,將不再住在底比斯之內,他新近被逐出國的,也將永不再得回家!」 聽了這些話,他的兩個女兒高聲地哭了起來,而科羅諾斯的長老們禁不住喃喃地表示他們的不贊成。然後,盲人熱情地說道:「聽著,你們雅典人,請你們為那二人及我下一判語。你們知道,當我,生育了他們的父親,不幸被逐出國時,他們不認著我,拒絕給我以援助;不,且由他們之手,我乃被宣告為一個不法者而被逐出去……他們將要說,也許,底比斯國家之逐我,不是由於我自己的要求嗎?不然的,朋友們,在那些最初的可怕的時候,當我的唯一意念只欲在當時當地被視作一個謀殺者而由眾人投石以殺死我時,原沒有要一個人幫忙我以成全我的願望;這是過了很久之後,當我的痛苦已是平息了下去,我看出我的狂心的受罰已超出我的罪孽所該受的了;這乃是在那個時候,國家判決我以永久的放逐。那時,我的兩個男孩子該當扶翼著我……但他們並不,他們並不說一言半語來把他們的父親從一個逐人與一個乞丐的運命之中救出……而這兩個,她們雖是女孩子,卻用盡了她們的小小的能力以看顧著我;我靠著她們求得供養、保護,以及所有的孝順的看護……但她們的兄弟們卻選擇了另一方面,即坐在王位上,執著王杖,儼然做了底比斯的國王。啊,讓他們坐下去吧!但他們將永不能有我為其同盟,卡德摩斯族在他們的統治之下,將不會有好處的。那是我十分確知的;不僅由於這個最近的神示中表示出,且也由於阿波羅在好久以前對我說的話。所以,且任底比斯人派遣了克瑞翁,或任何有爵有力的別的領袖們來尋求我;因為如果你們朋友們肯維護我,和你們的神聖的保護神在一處,則你們將為你們的國家得到一個有力的援救,而我的敵人們便將有了困厄與苦惱了。」 長老們深深地注意地聽著這些話,當下他們在一處商議了一會兒之後,他們的領袖便說道:「你是值得憐恤的,啊,俄狄浦斯,以及你的這些的女兒們!且更因了你宣言你自己為我們國家的救主,我們很願為了你的福利而指點著你。」 「那麼,請你就說吧,我的好友。」俄狄浦斯答道,「請你們指點著我,有如對於一個立刻便會遵從你的吩咐的人。」 「那麼,且對於你最初走近的那些神道們——你且踐踏上她們的土地的——贖罪吧!」領袖說道。 「以什麼儀式?」俄狄浦斯問道,「教導我,朋友們,我該怎麼辦去。」 「第一,」領袖說道,「你必須用潔淨的手,從那邊涓涓不息的聖泉上帶了水去奠祭,在水中攙了蜜——但不是酒——放在染畫的砵中;這砵正像我們捧在手中的,是出於一個有技能的藝術家之手。先用雪白的羊毛,纏繞著砵的口與柄,然後面向東方傾注出祭水來;每一砵傾注三次,到了第三次時,砵中所有全都傾出無餘。然後,你必須三次放了九枝橄欖樹枝於那個所在,向左與右,這樣地禱求著道……」 「啊,請你教導我那禱辭,那是最要緊的事。」 「但願那些我們名之為仁慈的神,以仁慈的心接受乞求者以救他。」長老尊嚴地背誦道,「用這幾句話禱求著,讓和你同在著的人也為了你之故而同聲禱著;不許高聲,只許輕聲地慢長地懇求著;然後離了開去。留神你走時不要回頭望著!如果你聽從了我的話辦好這些事,我便將勇勇敢敢地站在你身邊;否則,異鄉的客人,我真要為你戰慄不安了。」 於是俄狄浦斯努力要從他岩石的座位上站起來,但為疲倦所勝,他又沉坐了下去,說道:「我不能往前走了,我的孩子們。兩個衰弱之點拖我下去:缺乏力氣與我的盲目。讓我們當中的一個去為我辦好了這些祭禮吧;因為我想,一個人去祭獻比一千人要有益,如果愛情靈激著他。快去辦成了這事——但不要兩個人都離開了我,因為我沒有指導是一無幫助的。」 「我要去辦這件事,爸爸,」伊斯墨涅說道,「不過,我還要知道要在什麼地方祭神。」 「在這個聖林之前,女士,」一個長老答道,「我要指示你那個地方,供給你以所有祭時應用的東西。」 「那麼,讓我們走吧!」伊斯墨涅說道,「安提戈涅,看望著我們的爸爸,等我回來……」 這個時候,太陽已向西走,雖然長晝的炎夏還不曾到了近暮之時。一陣涼風從海上吹來,吹過桂樹與橄欖樹,樹葉簌簌作響;一時,沒有別的聲音來打破這裡的沉寂。因為俄狄浦斯將他的灰色的頭靠在安提戈涅的肩上,已經入睡了。科羅諾斯的長老們則沉思地不動地環繞他們而坐著,等候著事變。大約半小時過去了,有一位少年人,穿著華服,快步跑著而來;當長老們站起來迎接他,對他致敬時,他以一種姿勢回答他們;然後他以他的銳利的黑眼凝望著甜睡的流浪者與他身邊的女郎。「提修士在這裡了,我的爸爸。」安提戈涅微語道,她知道這個少年人必定是誰。盲人聽了這話,坐了起來,屈身向前,以一種可憐的姿態專心聽著。提修士立刻開言,以一個國王對於他的同等的人說話的尊重的敬意說著:「我認識你,不僅為了以前關於你盲了眼的不幸的報告,啊,拉伊俄斯的兒子,也為了我新近才知道的事;因為你的衣服與你的受苦的儀容,已很明白地表示出你是誰。我以心感的同情,問你,不幸的俄狄浦斯,你為何到我國中與我這裡來求庇護,你和你的這位為你經理一切的不幸的女郎?請說,因為你所要說出的憂愁,我也碰巧知道。我也是養育在他處,像你一樣的,我,更甚的,且曾在一個異國戰勝了所遇的許多危險;所以,我對於一個像你一樣的異鄉人,從不曾轉臉背向過的。在我的權力之內,我總能極力地幫助他一切。因為我很知道我乃是一個男人,同你並不兩樣,不能稱明天為我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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