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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國王俄狄浦斯(3)


  先知的蒼白的臉聽了這幾句話變得通紅了;他從頭到足地顫抖著,舉起了他所執的手杖,仿佛要擊下去,但極力自製住了。「竟是這樣說嗎?」他鎮定地說道,「那麼……我吩咐你,啊,國王,遵照著你所宣言的,從這一刻起便不再和任何底比斯人說話……因為你乃是那個以他的罪惡沾染了底比斯的人。」

  「當著我的臉說這話嗎?」詫異的國王暴怒如雷地叫道,「不逞的凶徒,你知道你是對誰說著話嗎?」

  「對於違反了我的意志強迫要我說話的人,」先知者並不畏懼地答道,「所以,請你恕我直言無隱。」

  「再說得明白些,」俄狄浦斯叫道,「你已經說得太多了,然而不夠,因為你的意思我不能明白得出。」

  然後特裡西亞士伸出他的手,指著國王道:「你乃是那個人。」他又嚴肅地說道:「即你吩咐我們去尋找的人。」

  「你敢……你敢……」俄狄浦斯囁嚅地說道,為憤怒所窒住,「但你將不會說那話兩次……而活著!」

  「不要恐嚇我,」先知答道,「我不怕你能對我做什麼事,因為『真實』乃是真正的避難所。」

  「啊!」國王冷笑道,「對於別人,但不是對於你。因為,他怎麼會知道『真實』呢,他是盲於目也盲於心的人?」

  「如何的可憐呀!」特裡西亞士咿唔道,「從你唇間說出的那種謾駡,不久你便要聽見全底比斯人對著你那麼謾駡著了!」

  但俄狄浦斯聽見了那話並不以它為意;他皺著眉站在那裡,靜靜地思想了一會兒;突然他異常鎮定地說道:「告訴我,這是你還是克瑞翁創造出這一席話來呢?」

  如果他希望陡然地驚著特裡西亞士而使他自認出來時,他便失望了;老人家並不遲疑地答道:「這不是克瑞翁,這乃是你自己制出了你的悲運。」

  「唉,」國王說道,「你看,財富與王權是如何地為妒眼所忌呀!想想看,為了求得這些東西,求得這個城市作為一個贈品贈給了我的王位,那個可信託的克瑞翁,我最初的一個朋友,也要設計危害我了……唉,竟用了巧詐的魔術者以求得那個結果!竟用了一個欺人的巫士!他的眼是僅只銳於見財,而在預言的術上則如石似的盲!啊,特裡西亞士,你怎麼證明你自己是一個先知呢?當那四足的怪女為害于此地時,你給過他們以什麼幫助呢?然而她的謎卻不是給一個偶然經過的旅客猜的,乃是給一個精于先知、大眾所需要的人猜的。但你能由鳥語或神示中猜出它來嗎?不,這乃是我,一個旅客,沒有學過這些的俄狄浦斯,以我自己的聰明,不是以巫術,猜中了它,而使史芬克絲的害永絕了。你所要推翻的乃是這樣的一個人嗎?當克瑞翁坐上去時,要希望最親近的站於王位之旁嗎?要想,你們倆將深悔這個計謀;假如不是因為你的年老發白,你便將受到深刻的痛楚,那你將知道你的所謂智慧是有如何的價值了。」

  年老的先知聽了這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嚴厲地答道:「你雖是一個國王,我卻有一個自由人的權利,因被誣衊,不得不回答你;因為我不是你的一個奴隸,乃是阿波羅的。我也不是克瑞翁的跟隨者,我不以任何人為主人或保護者。我說,那麼——因為你責駡我以我的盲目——你有眼睛的人,乃不能看見你所要遇到的悲運,也不知道你所住的是什麼地方,所同居的是什麼家屬。怎麼,你乃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的兒子嗎?……你乃正是你所最親近的人——生的與死的——所憎惡的;時候到了時,你父親與你母親的詛咒將驅逐你出了這個國家……而你的眼睛,現在是那麼尖利的,那時也將永遠地黑暗,不再見一物了……現在俄狄浦斯侵我和克瑞翁以侮辱之語……這些侮辱之語正是你所要從生者或此後的生者中的最卑鄙的人聽到的。」

  「這真是不可忍了!」俄狄浦斯兇猛地叫道,「你到地獄中去吧!走,我說!不要再玷污我的宮門口了!」

  「但要不是為了你的執意的命令,我也並不曾走近宮門。」先知莊重地答道。

  「我要是知道你所說的是如何無意識的蠢話,我便要讓你留在家中了。」國王叫道。

  「你當我是一個愚人,」特裡西亞士徐言道,「但你的父母卻不以我為愚。」

  「我的父母?」俄狄浦斯詫異地說道,「但他們從不曾見到過你……不要走,特裡西亞士……你醒了我心中的一個舊疑了……告訴我,我是誰生的?」

  「這一天生了……即殺了你。」先知嚴重地答道。

  「呸!你說的都是些謎語!」俄狄浦斯不耐煩地叫道。

  「為什麼不呢,對於那麼善於猜謎的一個大家?」先知道,「不,我還要給你更多的謎去猜。聽我說,我不顧你的不高興,我知道你沒有力量來損我頭上的一根發,你所要找的人……殺害了拉伊俄斯的兇手……那個人是在這裡;大眾都知道他是一個異邦的人,而不久他便要終於被人知道他乃是一個底比斯所生的人了。他發現了這時,將不再有快樂了。因為他因此要被流放出去——一個盲人,以他的手杖探路而行,雖然他現在是有眼走路——一個乞丐,雖然他現在是富裕著。他將被證明是他自己孩子們的兄弟;而他的妻便是生他的她;他是他父親的殺害者、結婚床的侵佔者……走進去,俄狄浦斯,細細地去想這些話,如果它們的真相不久再不大白,你便真可以稱我為一個虛偽的預言者了……現在你領了我回家,童子;我在這裡的使命已經告畢了。」

  這樣說著後,特裡西亞士便被他的年輕奴隸所領著走了。國王凝望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好像是一個失了知覺的人,然後以匆匆的忙亂的足步,走進宮中。

  在他們交談著時,去迎接特裡西亞士的使者,一位年老忠心的從人,默默憂悶地站在旁邊;他正要跟隨了他的主人進去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在天井門口喊他。他轉身一望,看見克瑞翁和三四個底比斯的長老們同來,便匆匆地迎上他們。王后的兄弟乃是一位坦白無隱的人,他現在是蒼白而憂悶著;當下他熱切地問這位老人道:「朋友,你能告訴我和這些長老們,我剛才所聽見的可怕的消息是不是真實的?我從一個人那裡聽來的,他當特裡西亞士離開這裡時,和他談話而聽得了它。國王似乎責我……我……以詭計危害他!什麼,我乃被戴上奸臣之名嗎?不可忍的恥辱!毋寧我死,長老們,比之不名譽地生於你們之中!」

  「忍耐些,高貴的克瑞翁,」一個長老說道,「國王是在暴怒之下無心說出的,絕不會是有意這樣說。」

  「但他說了這話沒有?」克瑞翁對老年的從人說道,「他曾說過我暗中買囑先知假造一篇謊話的話嗎?」

  「他說過這話,」老人不願意地答道,「他具有何意,我不知道。」

  「當他這樣地責備著我時,他還有智慧意識在著嗎?」克瑞翁又問道。

  「我不能說,」老人道,「主人所做的事乃藏之于僕人的眼外的。但我的主人到這裡來了……」

  正當他說時,俄狄浦斯走過天井,向他們走來,惡意地望著克瑞翁。「呵,你!」他叫道,「什麼事使你到這裡來?這是什麼銅臉的無忌憚者,乃在正被探出為要設計謀害你的國王搶劫他的王冠之時而進了我的宮門中來!現在,我何處表現出是一個怯人或愚者,竟使你想起欲以奸謀而不以武力制服我呢?」

  「這是不公平的事,國王,」克瑞翁鎮定地答道,「在沒有聽我自己辯護之時,你沒有權力責備我、判罰我。聽,在你判決之前……」

  「不,不!」國王中止他道,「你是個良好的演說家……但我卻是一位壞的聽講者……當我事前知道說話者是一個壞人時。」

  「那麼,讓我聽聽,至少,」克瑞翁說道,「你所責我的是什麼事。」

  「好的,」俄狄浦斯答道,「你不曾勸我去請了那個倨傲的先知來嗎?」

  「是我勸你的,」克瑞翁說道,「而我還以為我之勸你是很對的。」

  「而這個特裡西亞士,」國王說道,「當國王拉伊俄斯被殺時……他也在底比斯行道嗎?」

  「當然的,」克瑞翁說道,「也如現在一樣地為人所敬重。但你為什麼問我你所已確知的事情?」

  「我有別的事要問你,」俄狄浦斯說道,「在那個時候,特裡西亞士有什麼話……說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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