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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安菲翁與謝助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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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卡德摩斯死去了時,並沒有留下子嗣,他的國家便落在史巴底種中的一個有力的領袖倪克透斯(Nycteus)手中。新王心中所鬱鬱不歡的,乃是他的獨生子卻是一個女兒。這位公主名為安提俄珀(Antiope),她在早年的時候,便被他許給了他的兄弟呂科斯(Lycus);這是依據於古代的遺風,一個有繼承的女兒一定要嫁給最近支的親屬。但在他們還沒有成禮之時,安提俄珀已有了一位神道的愛人;她是那麼美貌,諸神之王一見便愛上了她,幻變了一個薩蒂爾,在綠蔭之下,與她結合了。不久以後,這位女郎逃出了宮,生怕她的秘密不能保守時,她的父親會重重地怒她。她獨自地逃到了史克安(Sycyon)城,城中的國王依波甫士(Epopeus)一見了這位可愛的逃人,便向她求婚,安提俄珀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答應了他。但國王倪克透斯聽見了他女兒的經過時,他心中十分地悲戚,竟氣憤而死。他臨終的時候,要呂科斯報復安提俄珀所給他們家族的恥辱。於是呂科斯向史克安王宣戰,在一次大戰之中,打敗了他,他也被殺了。呂科斯攻陷了史克安城,擄回安提俄珀。在歸途中,安提俄珀生產下兩個兒子,呂科斯憤憤地將這一對孿生子拋于路旁,任他們生死。但有一個牧羊人,遠遠地望著,他憐恤這兩個孩子,便拾回帶給他的妻撫養;她如己子似的愛他們,他們長成了壯大的少年,他們的假父母名之為安菲翁(Amphion)及謝助士(Zethus)。 同時,他們的不幸的母親則被囚於一所獄室之中,只給她以水及麵包。每一天,她都在看守著她的呂科斯的妻狄耳刻(Dirce)的殘酷的手中,受到新的痛苦的待遇。因為這個婦人由妒忌而對於安提俄珀格外地憎惡;她很知道,呂科斯之所以娶她,完全是因為他對於聘妻的失望,她也相信,他至今仍愛著她;所以她便自告奮勇,擔負了看守之責,不斷地虐待著她。但宙斯並沒有忘記了安提俄珀;因他的神力,她最後逃出了獄室,被他暗中領到和善的牧羊人所住的地方來,她將自己的姓名與她的雙生兒子說了,母子方才相識。他們聽到她所訴說的苦況時,少年們的心便如火燃燒,他們執刀在手,沖到呂科斯的家中去,以他自己的爐石殺死了他。但對於他的殘酷的王后,他們則用了一個更殘酷的刑罰;他們將她縛于一隻牛的尾上,她便被狂奔的牛所拖而死。他們將她的遺骸拋入阿瑞斯的聖林中,此後這座林便被稱為「狄克」。 國王倪克透斯在位時,待人以誠,治下以寬,但呂科斯繼於其後,則一反其所為,欲以鐵腕鎮壓一切;所以人民對他的感情很壞,當安菲翁及謝助士殺了他時,他們並不起來反抗,反而歡迎他們,以他們為殺害專制魔王者,為他們的外祖父的正當的承繼者。但呂科斯在外邦卻有了不少的朋友與同盟,他們現在洶洶地談著要為他復仇。安提俄珀的兒子們看見,知道如不強國精兵以禦外侮,他們是不能久據這個國家的。於是他們在一處商議著。謝助士在二人之中,性情較強,且更為好戰,主張立刻集起了一個大軍,半為市民,半為亡命之徒及強盜——在這時,這些人是極多的——預備去和敵人宣戰。但安菲翁雖是勇敢,卻不愛戰爭;他的喜悅,乃是如鄉民似的過著和平生活,如牧羊人似的驅著牛羊,而在一切東西之外,特別愛的是琴,現在,他向他兄弟提出了第二個辦法。「當現在還沒有一個較好的辦法之時,我們為什麼要招進外國的兵士,」他說道,「以坐食我們的糧食,或使我們自己的人民執刀握槍呢?我們且去建築了一所大城,環于卡德米亞山的四周,將市鎮包圍於城內。那麼,如果有戰事發生時,人民便可帶了他們的家人、貨財、牛羊進了這座堅城中來了。」 謝助士笑著答道:「你乃是一個夢想者,哥哥,好像一切的歌者知道彈琴比國事還清楚。要建築這樣的一座堅城,非數年不辦,即使我們的人民們都精于泥水匠的工作,其實,他們卻一點也不會。不,你的計劃一點也沒有用的,除非,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要請了庫克羅普斯(Cyclopes)來為你建築此城,有如他們所傳說的,庫克羅普斯們為柏洛托士建築了底林斯城一樣。」 「我對此並不曾仔細地想過。」安菲翁說道,當下便鬱鬱地到他的羊欄中去了。在路上,他遇見了一位客人,一個牧羊人,臉色紅紅而快樂,微微地唱著;這個客人問他為何那麼沮喪。安菲翁將這事的經過都告訴了他,因為他心中很悲苦。然後,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你看,我沒有力量去做。」 「我並不以為不能做,」客人沉靜地答道,「當人們有了正當的幫助者,他們做過比此更艱難的工作。說到幫助者,剛才謝助士不是和你說起過庫克羅普斯們來嗎?」 安菲翁聽見了這話,驚得呆了,因為他並不曾將他兄弟的譏笑的話對這客人說過。「你知道那話嗎?」他囁嚅地說道,「那麼……你是……一定不是現在的樣子的人。」 「一個機靈的猜度,」牧羊人笑道,「但也錯了一半,安菲翁,因為我是真正的一個牧羊人,如一切牧羊人所共知的。否則,你們大家為什麼都要將你們的頭生羊帶到我的祭壇上來呢?」 於是安菲翁知道這位神乃是赫耳墨斯,為牧羊人所親敬的,使羊群滋生繁育的,他便快樂而恭敬的祝福著神。「也祝福你,美麗的安提俄珀的兒子,」赫耳墨斯答道,「不,你和我之間不如說是兄弟吧。因為你要知道,宙斯乃是你的父親,雖然你的孿生兄弟謝助士乃是國王依波甫士所生的。現在,兄弟,我在我的衣中,有一件東西給你;取了這把琴去,這乃是我自己製成的,正像我在兒童時代,用一隻龜殼所制而給了阿波羅的那只琴一樣。但這琴中卻具有魔力,對於建築者特別有魔力。所以你自己去掘了那座城的基礎,將築成的石塊運到那個地方來,然後彈奏著此琴,且看看有什麼事發生。」赫耳墨斯說完了話,快樂地笑了一聲,便走去了。 安菲翁是一個牧羊人,如他的假父一樣,而謝助士則為一個農人,他頗以此自傲。他說,掘地,播種,收穫,乃是一個強壯的人所宜的工作,可以練強了手臂,預備打仗;至於牧羊呢,完全是一個兒童的工作;因為他蔑視牧羊人們為游惰的人,所以他也不曾想到他們的神。當安菲翁告訴他以赫耳墨斯的吩咐時,他並不想急急地實現它。「美亞(Maia)的兒子是管著羊欄和牧場的,」他說道,「但他卻不是城邑的保衛者,如其他更偉大的天神們一樣。他怎麼會知道建城築塔呢?然而,隨你的心意做去吧,我的哥哥。因為我愛你,不忍拂你的意。我們倆之間從沒有不和過,我相信,將來也永不會有。」 於是安菲翁以人民的幫助,築好了一座巨城的基礎,將卡德米亞和山下的市鎮都包圍於這道城中,四周都有敵樓,開了七個城門;在城圈中,他建了一所赫耳墨斯的廟。無數的石塊,從附近的山中打下,在近於城門之處,堆成了七八堆。當這些事告畢時,安菲翁當著所有人民的面前,殺了一隻羊在新祭壇上獻給赫耳墨斯。祭過之後,他便執了他的琴,開始彈奏著。然後一個奇跡出現了;一塊塊的巨石自己飛於空中,成千成萬的,使午日都為之無光;然後,當安菲翁心中急跳著彈奏下去時,它們降落下來,一塊疊一塊,一行加一行的,自己放置好。在他所打的城基之上,一座巨偉的城牆,敵樓城門俱全皆備地站在那裡。 這便是底比斯的七門的堅城建築的經過。底比斯之名乃是安菲翁給了這座新城,用以光榮他兄弟的妻底比(Thebe),美人國中的美人。有的人又說,底比乃是此地一條大河阿索波斯(Asopus)的女兒,她深得神王宙斯的歡心,宙斯答應她說,她將成為一個城邑的王后,這個城邑將使她的名望在後來大著於世。 鄰近鄉村中的人民都高高興興地住到這底比斯的堅城中來;無論新的國民或老的國民都自稱為底比斯人,以代了他們從前所自稱的卡德米亞人;安菲翁和謝助士統治了這座城許多年,和平而且發達。但從得爾福來的一個神示卻告訴這兩位兄弟國王說,為了他們對於狄耳刻所做的事,王權將不久住於他們的家中;因為天神們雖愛正義,卻不愛那些過度復仇的人。果如阿波羅所預言的,不幸的事一一實現了。起初,謝助士看見他的獨生子在童年夭逝了;因這個損失而碎了心,他自己不久也死了;立刻,因了他所娶的妻的過度的傲慢,同一的運命,來得更為悲慘,罩住了安菲翁。 這位傲慢的王后乃是尼俄柏(Niobe),她的父親是李狄亞(Lydia)國王唐太洛士(Tantalus)。她的美名,播於遠近,遠近的國王都擁擠到她父親建于西辟洛斯(Sipyhis)山上的宏麗的宮中來求婚。安菲翁也雜於其間,以他的赫耳墨斯所給的琴的魔力贏得了她的心。尼俄柏嫁了他之後,為丈夫生了七個兒子、七個女兒,全都如太陽般的美貌;不幸她在得意忘形之際,乃自誇以為沒有一位女神生有可以與她的相比的兒女。「他們以為勒托在母親們中是最有福氣,最有光榮的一個,」她說道,「但她的光榮和我的比起來又將怎樣呢?她只有兩個孩子;尼俄柏卻有了兩倍的七個,每一個兒女都可和阿波羅及阿耳忒彌斯並美。」溫柔的勒托聽見了這一席話;她喬裝為一個老婦人到了王后的宮中來,勸告她不要說那種侮蔑天神的話,否則那兩位孿生的天神們便要為他們母親復仇了。但尼俄柏答道:「不准多說,老婆子,不管你是誰,你走吧!否則,我將因你的侮辱而驅你出底比斯了。」老婦人立刻不見了蹤影,從孩子們在那裡遊戲著的天井中驚叫著可憐的呼聲:「唉,母親呀,救我!唉,箭呀,箭呀!母親,救命呀,我們死了!」尼俄柏飛奔前去,看見在一陣從天上射來的箭雨之下,她的孩子們已經死了,或快要死了,狼藉地倒在天井中。僅有一個,她最少的一個女兒,她來得及救了她,將她緊摟在胸前。這個孩子的名字是克綠麗絲(Chloris),她長大了,成為一個妻,還成為一個母親,但從那時受了驚嚇以後,她的臉色便永遠的白如雲石。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是那麼迅快、那麼兇狠地報復了他們親愛的母親的仇辱。安菲翁受了這一場的大悲奇痛之後,便鬱鬱地死去了。然後尼俄柏回到她自己的祖國;她在那裡夜以繼日地悲泣著她的孩子們,不受別人的安慰。最後,宙斯憐恤著她,將她變成了一塊岩石。這岩石至今尚可在西辟洛斯山上見到。它的形狀很像一個坐著的婦人,它的臉上永流著清泉,這道清泉便是傷心的母親尼俄柏的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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