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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殺戈耳工者波修士(5)


  此外,當他們在綠草地上走著時,少年與女郎還談了許多的話。他們到了城邊時,他們的談話已成為如熟悉的朋友似的談話了,他們的心已彼此固結在一起。國王刻甫斯和王后卡西俄珀在城門口迎接他們;貴族們和人民擁擁擠擠地站立著,全都穿了宴會之衣,頭戴花冠;當她的父母喜得出涕地抱著安德洛墨得時,他們並也歡迎波修士,熱切地感謝他。國王問知了他的名字之後,便對他說道:「啊,波修士,我要給你什麼報酬呢,你這位救了我獨生女的人?你有廣大的土地,或我們的最肥美的牛羊,或裝載了埃塞俄比亞的黃金的一隻船嗎?儘管向我要你所欲的東西,且取了它,取了半個王國也不惜。」

  於是波修士說道:「唉,國王,我既不欲也不配接受報酬,為的是,我之做此,純因了雅典娜的保佑。但你既允許給我以任我所擇的贈品,那麼,便給我以這位女郎為我的新婦!」

  「那我很願意,」刻甫斯答道,「因為誰能更配娶她呢?她將有一個高貴的丈夫,我也將有一個女婿能給我家以光榮的名譽,我們知道天神們顯然地註定了要你為著名的歷險的。但願他們祝福這個婚姻,給他們以如他一樣的兒子,當我去世之後,承繼我的王位。至於你自己呢,我將使你成為一個王子,為嗜戰的埃塞俄比亞人的一個領袖。」

  「你不要以我為忘恩背義,埃塞俄比亞國王,」波修士說道,「但我不能住在你的國內。因為第一件要事,我必須回到西裡福斯的小島的家中;我已和那個國王立了誓,要帶了戈耳工美杜莎的頭給他。那個頭我已放在我的行囊中了,海獸之化石即此頭之魔力所致。但當我實踐了我的允諾之後,我便要回到我的生地,著名的阿耳戈斯,為的是我是那個地方的繼承人;我是達那厄的兒子,而她則為老年國王亞克裡修士的獨生女;現在,我已成人,我便要到我沒有見面過的外祖父那裡求我應得的權利了。他是一個兇猛無人心的人,以一個不名譽的虛罪乃投我無辜的母親于海中,那時,我還是一個無知無識的嬰孩呢;現在他必須償她所失,否則將有所不利。」

  刻甫斯聽了他的這一席話,心裡很悲戚,說道:「雖然你所要做的事是很聰明、很好的,阿耳戈斯王子,但要回到你的遠地的祖國去,假如不是為了我已允諾之故,你不該帶了我的女兒和你同去的。」王后也高聲地插上去說道:「唉,英雄,你忍使這位女郎,那麼嬌養的一個美人,當你尋求幸福時,跟隨了你跋涉各地嗎?」

  「讓她去選擇吧,王后,」波修士微笑地說道,「如果她不願意和我同去,那麼,我將國王所說的話給還了他,不作準。」

  「說得不錯,」刻甫斯叫道,「現在,女兒,你怎麼說?你要和你的父親母親及宗人們同居著呢,還是跟了這個異邦人到了異邦去?」

  女郎垂下了眼,臉上羞現出愛神自己所有的紅色,輕輕地說道:「我將跟隨了波修士去,我的父親,雖到了地之末端也願意。為的是,我現在是他的了;不是你們的——啊,求你們原諒!——你們已將對於我的一切權利都給了新郎『死亡』了。我給他以他所救的生命;他到哪裡去,我也要去;他住在哪裡,我也要住在那裡;天神們給他以禍以福,我也將同享同當。」

  「隨你的意吧,女兒,」國王說道,「我今天看見這位少年得到了雙重的勝利了;不僅雅典娜保佑著你,阿佛洛狄忒也和你友善呢。娶了你的新娘,王子波修士;我很高興聯合了你們的手。現在我們要到宮中去,謝了神之後,你們的結婚宴便將舉行了。」

  那一天,全城都休假慶祝。國民們由遠由近而來,他們聽見此地的恐怖已不再有,都熱心地要一見結果了它的英雄。國王刻甫斯終日開宴,以接待一切進他宮廷中的人;宴席是那麼豐富,你們將以為天下了肉與酒下來。到了黃昏時,波修士和安德洛墨得的婚禮便依據了埃塞俄比亞的風俗,嚴肅、宏麗地舉行著。國王與王后都懇留他們的女婿留住七天,一邊他們可以預備一隻船,裝載了財寶、珍奇、美冠、佳服,以及一切屬￿一個公主的嫁奩之物,使安德洛墨得在她未來之家中可以安適如常,一物不缺;在這七天中,婚宴仍繼續舉行著。但在第七天上,國王和他的男客們宴後正憩著時,宮門外卻有喧嘩的聲音。突然,一隊盔甲絢爛的兵士沖進了大廳,喊叫著,揚著他們的矛。他們的領袖是一個巨偉的黑髭的埃塞俄比亞人,全身武裝,閃閃炫目。他走到國王座位之前,惡狠狠地望著他,說道:「虛詐的刻甫斯,我怎麼會聽見你將我的未婚妻又嫁了另一個人的消息呢?你不曾立誓給我以你的美貌女兒為妻,以酬我的戰功嗎?啊,你活該發抖了,臉色蒼白了!我對著一切天神們立誓,我必要殺死了你,虛詐的王!但看在我們同宗的面上,如果你立刻交出了安德洛墨得給我,我便放了你。」

  「高貴的菲紐斯,」國王說道,他真是不能隱匿了他的恐懼,「我破壞了婚約,這是真的,但此外我何能為呢?當這位異邦王子救了她時,我的女兒已是當作已死的人的了。他要求娶她為妻以作報酬,誠然,這不算是奪了你的本已永遠失去的東西以給予他吧?請平心靜氣些,好宗人。為了補償你,我將允許給你以兩倍于公主的嫁奩的純金。但至於她自己呢,她已經結了婚,你知道,這已經不可挽救了。」

  「為何不可?這將要,這必須。」菲紐斯叫道,「你想想看,自從這個消息來了以後,我和我的兵士們從你的邊界上日夜奔馳回來,為的是什麼?不要再廢話了,我說!你看,你們在這裡的全都是身無披掛的——你的百姓們如羊般怯弱——我已置你於我的權力之下了。立刻去喚了那位女郎來,讓我們和她和和平平地並騎而去,否則我便要使你的宴廳流血如一家屠場一樣的了。」

  於是波修士從他的席上站了起來,他的利眼在他的緊皺的額下,如鋼鐵般有光;當下他叫道:「威嚇放縱已經足夠了,野蠻人!現在聽我說,因為這是由我引起的爭端,你所要鬥的乃是我,宙斯之子,而並不是這位和善的老王。你且及時地覺悟吧!走開去,不要再擾亂我們了,因為你如果表示一點強暴,你和你的兵士們便將都是死人了。」他說了話,便拿出放在他身邊的行囊。

  「啊,你相信你的魔術,年輕的巫士,」菲紐斯冷笑地答道,「但這一次你將無所施其技了。」他喊著他的戰號,拔刀在手,向波修士沖去,他的矛手隨於其後。

  但他高叫道:「全體朋友們,靜靜地閉上了你們的眼睛!」突然他一手執了可怕的美杜莎的頭顱,直伸出去,如盾似的擋了他們的惡狠狠的臉……喧嘩與兵器之聲立刻死寂了下去……廳中一切都沉寂無聲,呼吸可聞……然後波修士以平靜的聲音叫刻甫斯和他的客人們睜開眼來,他們看見前面所站立的不復是惡狠狠的戰士,卻已是石的敵人了!菲紐斯的手臂正揚了起來要擊過去,憤怒的臉正凝固著,永遠不變……在他左右的從人,每一個都執了一矛,作勢欲投,頭向前,眼專注……他們無生氣地站在那裡,那樣神采奕奕,沒有一個雕刻家能夠雕得出。他們將永遠地站在那裡,直到「時間」的大手掃開了埃塞俄比亞的古國,荒蕪了刻甫斯的城邑,而這些石像仍然存在。國王為這些人可怕的結局所震駭,不叫他們將這些石像移開了,卻將這個宴廳的門用牆堵塞了,自己另外去建了一個。

  第二天,波修士和安德洛墨得拜別了刻甫斯和美麗高傲的王后,走到了海港,他們的船已在港口等候著了。這船為許多精壯的奴隸所駕駛,公主的一隊侍女也都上了船。一大群的人民祝著禱著,送了他們上船,眼看著他們揚帆而去。他們沿途順風,幾天之後便到了西裡福斯,拋錨於此島的寂寞的小海口。於是波修士跳上了岸,匆匆地向城而去。他所遇見的第一個人乃是善良的漁夫狄克提斯,他自從由海中救了達那厄和她的嬰孩上岸後,始終善待他們,為他們之友。少年快樂地招呼著他,說道:「和我一同快樂著吧,最好的朋友,因為我已得到了我所尋求的東西,而且還有許多許多別的!你將會聽到一切的——但先讓我們快到我母親那裡去,她看見我安全無恙地歸來,將要如何地快樂呢!以後,我帶了我的禮物到國王那裡去——這件禮物在這裡,在這個行囊中——但是,朋友,你為何半聲兒不響,那麼憂鬱地望著我?唉,天呀!我的母親……有了什麼不幸的事嗎?」

  「是的,波修士,」狄克堤斯憂鬱地說道,「很不幸,雖然不是最壞的——不,你要鎮定些,她還活著呢!但我這個最壞的兄弟,最後卻擲下了他的面具了。你離開了西裡福斯不久,他便到了達那厄那裡去,要她在兩者之間選其一:嫁給他,或者在獄室中受餓。當他看見恐嚇不動她時,這壞人便將她用鐵鍊鎖了起來,投入黑暗的獄室中。他以麵包及水度她的生命,每天去看她一次,恐嚇她說,如果不答應,將有更壞的侮辱在後呢!但沒有東西能夠動搖了她的高貴的貞心。我久已疑惑他對於她有惡意,現在是很明白了,他差你到那樣的危險的尋求上去,一定是希望你永不歸來為她報仇的了。」

  波修士聽了這一切的話,如被焦雷所擊的人一樣,但當狄克堤斯說完時,他以憤怒得顫抖的聲音叫道:「他要看見他派我去尋求的禮物的,他要看見它的來到,狄克堤斯,我們且到宮中去,一刻也不要耽擱!」他如一只鹿似的飛奔前去,一邊跑,一邊將行囊解開了。

  「但願天神們幫助那個孩子!」詫異著的漁夫說道,「實在的,這些噩耗竟使他喪心失志了。他乃以為柏裡狄克特士會因為他帶給他一個戈耳工的頭顱,而釋放了他的母親嗎?唉,毋寧說他是要殺死了他呢!但我要跟了去,盡我的微小的力量去衛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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