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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狄尼士的女兒們(4)


  現在,阿佛洛狄忒聽見了這個禱語,真的現出了神跡來。當許珀涅斯拉在阿耳戈斯的市民大會中受審判——她父親自己成了原告者——他問她有沒有替她自己辯護的話時,一位頭戴玫瑰冠的王后卻到了她的身邊,她的美貌是世上所未之前見的,她的金頭上放射出非凡間所有的光明與芳香來。她對為驚怖所中的裁判官們說道:「阿耳戈斯的人們,這是我,必須替許珀涅斯拉求情。因為我,阿佛洛狄忒,轉移了她的心,使她赦了她的情人。所以你們細想一下看,如果你們判罰了這位女郎,你們便將觸犯了禍福之力不小的一個神了。但你們如果判她無罪,則你們不僅使我高興,且也使你們自己的神後赫拉高興了,她乃是結婚的神。因為我可以做證,林叩斯和許珀涅斯拉是彼此以純潔光榮的愛相愛著的。他們自己禁抑著,直要到了正式舉行婚禮之時,不嘗試我的秘密之樂。狄尼士的這位女兒,誠然是沒有服從他,且破壞了她復仇的誓言,然而這是一個從古便有的法律:一個婦人可以棄了她的父親和宗族而跟從她的丈夫。據埃及的風俗,你們已知道,林叩斯乃是許珀涅斯拉的合法的丈夫;雖然這個風俗在你們國中是不許通行的,然而她卻是生長在埃及的,她有給他為妻的義務。至於說到她的破誓呢,我告訴你們,阿耳戈斯人,天神們卻以為那樣的破誓,在她不成罪而反為光榮。我已說完了話;在你們下判詞之前,先細想我的話一下。」

  阿佛洛狄忒如一陣金霧似的消失了,阿耳戈斯人不再見到她。他們互辯了一會兒,便依據於希臘的風俗,投票以決定此案;每一個市民都要在票缶中投入一粒白色石子或黑色石子,白子為無罪,黑子為有罪。當傾出石子計數時,白子和黑子的數目恰相同。於是大會的主席——拈鬮而舉出的一位老人說道:「依據於我的職權,我有投一個決定票之權,我將這票獻給了阿佛洛狄忒。以她的名義,我宣告許珀涅斯拉無罪。讓銅號作聲,使者佈告大眾知悉。」

  這判決一通告出來,阿耳戈斯的婦人們便蜂擁到了大會地方,圍住了許珀涅斯拉,叫她快活,且念讚歌以贊阿佛洛狄忒。但這位女郎在等候裁判,性命懸在呼吸之頃時,卻站在那裡不動,也沒有淚,這時反號啕大哭,跪在審判者之前,以最動人聽聞的雄辯,並為林叩斯乞命。阿耳戈斯的婦人們也憐恤地哭了。她又請求有丈夫或有情人的婦人們也都加入懇求。市民們的心腸都柔了,不能拒絕這麼摯切的一個懇求,他們不僅答應赦了林叩斯的生命,且還力勸國王狄尼士和他重和,以他為女婿。於是許珀涅斯拉與林叩斯結了婚,同住在阿耳戈斯;她在此地建立了一所神廟獻給「勝利的阿佛洛狄忒」。這兩個人一生和諧無違地同居著,深為阿耳戈斯人所敬愛。狄尼士死後無嗣,他們便舉了林叩斯為王。

  但其餘的狄尼士的女郎運命如何呢?這些殺人的新娘雖然救全了阿耳戈斯,但人民一反省這流血的行為時,他們的感謝卻變而為恐怖。他們覺得,如果阿耳戈斯容留了這些殺了血親的流人,此城必要得禍。他們想將她們放逐出境,但她們宗族的保護者宙斯卻派了雅典娜和赫耳墨斯來,在阿耳戈斯他的神廟中洗清了她們的血罪。他以這個責罰代替了女郎們的放逐:她們要為這城市汲水、擔水七年。現在,這個工作卻不是容易的;因為波塞冬在河神伊那科斯的時代,已將此地的泉源都枯乾了,所以狄尼士的女郎們必須跋涉得很遠,從泥潭、水池中汲水。有一天,她們姐妹中最少而且最美的一個,名為阿密摩涅(Amymone)的,到了近海的洛那潭(Lerna)中;她不自知地驚動了一隻睡在蘆葦的床上的薩蒂爾(Satyr)。這毛髮鬖鬖的野人跳了起來,以齷齪的手捉住了她;她一點也沒有自禦之方,但她的悲叫卻招引了一個天神來救她。這神乃是海王波塞冬。薩蒂爾一見了他熠熠發光的三股叉,便逃走了;但可愛的阿密摩涅正要感謝他的援救時,卻又重新地在他的貪婪的眼光之下戰慄著了。然後波塞冬握住了她的手,那麼溫柔地向她求愛,她才不復驚恐,只是低了頭紅了臉地聽著;在她的心中,找不出話來拒絕他。在他們分離之前,他在黑黑的叢林中指示一所清泉給她,說道:「波塞冬給你以這個清泉,美麗的女郎,以後,你便是此泉的主人了,不再雜在狄尼士姐妹中受苦了,你將有了仙女們為姐妹,也和她們一樣的不朽。」阿密摩涅於是不再回到阿耳戈斯去。

  其餘的狄尼士的女郎們,過了七年的刑期後,她們的父親設法要遣嫁了她們。他於是想了下面的一計:他使使者們通告各地,他要舉行一次偉大的競技會,以祭宙斯及其他阿耳戈斯的保護神。此會非同小可,極為宏麗華盛,每一項的競技都有最絢美的獎品為酬。這招致了許多的年輕勇敢的王子們到阿耳戈斯來。到了開會之日,全城的市民都來到土丘之下,看他們角技;相撲、比拳、擲矛以及其他筋力的比賽;國王狄尼士拿出了黃金的器皿、盔甲,作為獎品。

  在競技結束的一天,使者宣告舉行一次賽跑,國王將供給最美好的獎品給他們;那時,四十八位狄尼士的女郎,打扮成新娘的樣子,全身珍寶耀煌,由她們父親引領了她們到目的地,排列成一行。「現在,朋友們,」他對會集的王子們說道,「這裡站著我的女兒們,她們身上各具有王后的嫁奩。這些,乃是這次賽跑的獎品;第一個跑到的人可以選擇他所最喜的一個為妻,其他仿之,直到全體都被佔有了為止。」與賽的全都是國王之子。這一夜,狄尼士便舉行了一次空前未有的結婚宴,宴請賽跑得勝者和他們的新娘。他這樣在一天之內,全嫁了他的女兒,她們全都離開了阿耳戈斯,各到了她們的新家,才得以忘記了她們在此地所做的事、所受的苦。

  但她們第一次流血的可憐的陰影仍掛罩於她們的一生;不,歌者們還說這恐怖在地下還罩著她們呢。她們死後,被放在不可恕的犯罪者的鬼魂之中。狄尼士的女兒們又如她們生前一樣做著苦工,即每個人都要帶了水瓶去汲水,要汲滿了一巨大的石水缸。非等到此缸水滿,她們不能得休息;但這缸卻永遠不能滿,因為缸底有許多的洞,如一個米篩一樣。即宙斯他自己也不能從血的復仇者依裡尼士(Erynyes)之手解放出來。他生於諸神之前,而諸神如果滅絕,他卻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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