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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金羊毛(3)


  當許拉斯臨沉下去叫了一聲時,這淒然的叫聲竟落入了在林中尋覓野獸的赫拉克勒斯的耳中。他知道這是他所愛的人的聲音;他明白這孩子一定是遇到什麼了。他放下了一切,在林中走來走去,幾乎把整座林子都走遍了,一邊走著,一邊高叫道:「許拉斯!」然而許拉斯卻一聲兒也不答應他,只有這「許——拉——斯!」的漫長的間歇的悽楚的回聲,在遠林中洪洪地應著,使人傷感,使人悚然。赫拉克勒斯又悲又憤,什麼事都無心了,更不必說什麼尋求金羊毛了。他肩著巨棒,一心只要尋到他所愛的孩子;他走得更遠了,更遠了,直進入密西亞的腹地中去,再也不加入阿耳戈船上的人群中了。阿耳戈船上的人等候了這兩個人三天,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阿耳戈船上的人們便不得不拉上了帆,心裡淒悽楚楚地開了船而去。

  其次,他們到了白比裡克人(Bebryces)的所在。這個地方的國王是巨人亞米考斯(Amycus),他是此地的一個仙女和海王波塞冬生的兒子。這位巨人國王立下了一個規則,強迫一切到他國土上來的客人和他相撲。他只要以他的大拳一擊,那些客人便都無生氣地死在地上了。因此,他目中無人,驕傲不堪。當阿耳戈船到了那裡時,他又趾高氣揚地要他們和他相撲。這一次,他卻遇到一個勁敵了。這個勁敵便是最有名的相撲者波裡杜克斯,勒達(Leda)的兒子。亞米考斯也真不弱,他于強壯之外,還有技巧。他們一往一來,鬥了許久,還未見勝負,真是棋逢對手,愈鬥愈猛,煞是可觀。雙方觀看的人時時地高呼助威,時時地為鬥者捏了一把冷汗。然而亞米考斯終於敵不過波裡杜克斯的神力與天縱的技巧,當這位相撲者之王波裡杜克斯看得准准的,一拳打過去時,他便如一座為電火所擊的高塔似的,塌倒在地上死了。自此以後,此條路上的旅客便平安無險。

  其次,諸位英雄駛到了風波險惡的玻斯福洛斯(Bosphorus),在薩爾米特蘇斯(Salmydessus)的蕭條的海岸上登了陸。此地的國王是菲紐斯(Phineus)。神道們曾給菲紐斯以預言的才能,但當他一時心中糊塗,造了一次反對神道的罪惡時,他們便使他的雙目盲了,且還給他以一個更可怕的責罰:一遇到他坐在餐桌上飲食時,便有兩隻可怕可厭的巨怪不斷地來擾他;這兩個巨怪,頭部是美女,但身體卻是鷙鷹的身體,它們也如鷹似的在他餐桌上飛翔著,以它們抓取腐肉的鐵爪,將放在他面前的食物都抓去了。它們抓不盡的餘物,則染上了異常的腥臊氣味,沒有一個人肯去嘗一嘗的。沒有兵器能夠傷害到它們,弓箭也射不到它們,因為它們如一陣旋風似的忽來忽去。現在,當阿耳戈船上的英雄們到了菲紐斯的家中時,他便命家人們歡迎他們——因為他借了他的先知術,知道他們為何人,也知道他們尋求的目的,還曉得他的註定了的解放者是在他們之中——他們坐下和他同餐;立刻,這兩個怪物又出現了,盡攫了桌上的餐物而去。這使英雄們十分驚奇。他們問他們的主人,這場怪事是為何而起的。他說道:「唉,我的貴客們呀!這乃是我所受的神道們的責罰,在我的盲目之外、之上,因為我在他們的面前犯了罪過。你們所見的巨怪乃是哈比絲(Harpies),名叫『雷足』與『迅翼』,『深海』的兒子,『紅霓』的姐妹們。它們像這個樣子地擾苦我,已經有好幾年了。所以雖然以我的預言術發了財,我卻仍然饑餓得要死。可憐我,啊,英雄們,請你們援救一個可憐的人,他的唯一希望便在你們身上!因為我知道玻瑞阿斯的兩個兒子是在你們之中,只有他們的捷翼,才可追得上哈比絲,它們飛得比赫拉克勒斯的箭還快。而且,如果謝特士和卡萊士能夠為我把這些怪物驅除去,我願意預先警告你們以阿耳戈在途中不久必要遇到的一場危險。」

  謝特士和卡萊士答應了下來;但伊阿宋說道:「請你先對我們立誓,盲目的先知,我們解救了你,是不會觸怒了神道們的。」

  「我對最高的宙斯立誓,」菲紐斯答道,「因為很久以前,我便知道,我如果能得解救,便在神道們指引了一隻船到這裡來之時,這只船是載了尋求金羊毛而去的英雄們的。我很少有希望,因為任何人的心上是不大肯冒這場大險的。」

  然後伊阿宋叫他仍將飲食陳列了出來,哈比絲如前地出現時,謝特士和卡萊士立刻便拉出了刀,鼓開了巨翼,追在哈比絲後面,呼喚他們的父親給他們以幫助。玻瑞阿斯便狂吹猛嘯地答應著他們,一陣狂風直裹著追者與被追者,瞬息便到了幾千里以南。謝特士和卡萊士更近地、更近地逼著驚叫的哈比絲,直到它們落到了一座島上,至今人仍稱此島為旋風之島。正當玻瑞阿斯的兒子要舉刀殺死它們時,雙翼明亮的伊裡斯突然出現了,她是它們的姐姐,她命令這兩位兄弟收起了刀;她說道:「宙斯不准你們殺死了哈比絲,它們如我一樣,也是他的用人。」然後謝特士和卡萊士逼著女首的兩個巨怪,以史特克斯(Styx)河水之名,發了一個惡咒,說它們永不再去擾苦菲紐斯。於是兄弟們便又鼓翼而北。

  他們的同伴和菲紐斯終夜宴飲著,等候他們的歸來;他們的主人異常高興,他自己也吃著、喝著、歡談著;現在是不再停下來,不安地靜聽著啼聲與鼓翼聲了;哈比絲之去,在他看來,像在夢中一樣。伊阿宋漸漸地問他關於他允許預警他們的危險。老年的預言者答道:「我現在就要告訴你了,我的孩子,一方面說出它的真相,一方面還告訴你們以如何應付之法。在這個海峽之末,你將到了一個慢客之海(Axine),希臘人從不曾駛過那裡;這是一個滅人之海,風濤險惡,橫波斷流,所在都有,且為北風的冰冷的氣息所霧蔽。但你們如果要達到目的地,必須渡過此海。當你們進去時,我警告你們必須預防海門!你們將在兩邊看見各有一個巨大而孤懸的岩石,青黑色的,如玻璃似的晶清;這便是所謂的壓榨岩(Symplegades),它們能夠移動而捉住俘虜物;啊,如果有船或海獸經過它們之間,它們便立刻緊合了起來,將它們壓成為粉末!但我教你們一個方法,英雄們,我相信你們將會平安地過去的。當阿耳戈駛近了那岩石時,從它船首上放了一隻鴿子過去,然後便直沖過去,逃救你們的性命。因為那兩個岩石合攏來攫捉這鳥後,立刻便要移開去了,如它們平常一樣;然後阿耳戈滑了過去,只要你們能全力駛它過去。但我還要告訴你們另一件要做的事:在你離開海峽之前,先上岸,集起來一個石壇,殺了一隻紅牛,祭獻波塞冬,求他從不可知的海水的危亡中,保存了你們的好船,帶你們到所要到的海港。」

  伊阿宋說道:「謝謝你的指示,聖菲紐斯,我們將留意地實行你的話。但如果波塞冬保佑我們逃過了壓榨岩後,底菲士還要將舵向哪一個方向駛去呢?如果你能夠告訴我們那些事,以及我們到科爾喀斯以後所最要做的事,則我們便更要感謝你了。」

  菲紐斯答道:「關於你們的行程,你只要直向東方駛去便好了;在你們的右方,須不斷地看見海岸,最後你們便可看見樹林繁生的前面的岸了,然後你們便到了一個大河的口;這河名字叫作菲昔司(Phasis),是科爾喀斯人的河。但以後的事我便不能指示你們了,因為在科爾喀斯所發生的事,我是完全不明白的。僅有一件事必須說出的:阿佛洛狄忒將主宰了你在那裡的運命,不管其結果的好壞。」

  第二天,阿耳戈船上的諸位英雄和菲紐斯說了再會,他給他們以一隻鴿子及一隻祭獻波塞冬的紅牛,此外還從他府庫中取出許多豐富的禮物給他們,祝他們一帆風順;他們便開船而去,不再看見他。在玻斯福洛斯的海岸上,他們殺了那只紅牛,以祭震撼大地的海王,禱求他的保佑,然後又開船而去。他們看見前面是茫茫的大海,青黑色的高岩在兩邊高聳著。然後水手們停住了槳,伊阿宋縱了鴿子。鴿子在岩石中飛過去,岩石如雷震似的吼叫著壓榨攏來,但它飛得那麼迅速,竟一點也不受傷地逃過去了,岩石只捉住了它的一根尾毛;然後,當岩石又移了開去時,靜靜地屏息地在等候著的底菲士給了一個暗號,英雄們便盡其全力地劃著槳,阿耳戈如箭似的滑過了這死的過道而去,竟使壓榨岩來不及合了攏來。這便是壓榨岩的結局了,因為它們憤於失去了它們的俘獲物,便互相地擊碰著,直到它們完全地碰碎了,不再為海行的障阻。

  此後,英雄們上了帆,經過了許多天,沿著不可知的亞細亞的海岸走著。最後,他們必須登岸去汲清水了,他們便在馬裡安特尼(Mariandyni)人的國土裡登了岸,他們的國王別名為李考斯,便是狼之意。這位野蠻的國王款待他們異常地殷勤,因為這些旅行者怎樣地殺死了巨人亞米考斯的消息已傳到了他的耳中。亞米考斯從前曾率領了比白裡克人和他戰爭,為害馬裡安特尼不淺。阿耳戈船上人便在此休息了一會兒,緩解他們的海行之苦。但此時,他們卻遇到很不幸的事,即死了兩位同伴。其一是先知依特蒙,他在猝不及防之際,為一隻野豬所傷而死;再一個是無敵的舵手底菲士,他犯一種不知名的重症,也死了。這兩位英雄于同日下葬在同一墳中;他們的悲戚的同伴,起了一個高墳在他們之上,放了一把槳在墳上,作為他們的紀念。諸位英雄心裡鬱鬱不歡地與友善的狼王告別了,又開船而去。現在是別選了一位安開俄斯(Ancaeus)的做了舵手,代替底菲士。

  他們仍然向東駛去,最後看見黑森森的科爾喀斯的樹林在他們前面了,菲昔司的水也和海水混雜著。這時天色已近黃昏了,阿耳戈的水手們便將船停在河口;他們會聚了討論第二天的事以後,便各自倚在槳旁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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