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39)_鄒韜奮

三九

　　史諾爵士的小女兒博浪和他小兒子狄克，被馬車壓傷之後，被孫欽露救了出來，因受傷過重，暫時抱到附近的他的寓所裡去。講到那兩個小孩子的傷勢，狄克嚇得魂不附體，頓失知覺，但是實在的傷勢還不十分利害，所以那天夜裡就山孫的寓所裡搬回史諾自己的家裡去，不過那個女孩子博浪實在傷勢很凶，醫生不許多所移動，所以仍住在孫的臥室裡。博浪傷得實在可憐，她的頭部有一大塊壓壞，有一個小小的手臂斷了，有一條腿也傷得不成樣子！許多名醫一小時一個的來往不絕，都說外部傷得這樣利害，恐怕身體內部也難免有很重要的損傷。博浪因此在孫欽露的臥室裡養病，躺在他的床鋪上足足有了兩個星期。在這兩個星期裡面，雖特別請了兩位看護婦，白天一位，夜裡一位，彼此輪流著，但是博浪只要愛翡女士，一刻也不許她離開左右。愛翡辛勤看護，真是衣不解帶，夜不合睫，但是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所以她就漸漸的支持不住，幸而博浪後來除愛翡女士外，倒也很喜歡孫欽露的中國僕人高升，所以隔若干時愛翡就叫高升來陪著那個小孩子，自己跑到隔壁的一個房間裡去偷睡半小時，但是過了半小時左右的時候，博浪又於苦痛中呼喚愛翡女士了。

　　上面所說的隔壁的房間也就是孫欽露的書房。最初愛翡女士因愁勞交並，對於這個書房的一切，也無暇關心。後來博浪的傷漸有起色，她走入這個書房的時候，也就東張西望，漸加注意。她看見那個書房裡的器具都是西洋式的，有很舒適的闊臂大沙發，有很講究的書桌和書櫥。不過中國書很多，所佈置的中國東西也不少，所以她覺得那個書房卻充滿了中國空氣，因感覺到中國空氣，又想到孫欽露的為人，於是她雖是到那個書房裡去休息，往往腦筋裡卻在那兒不停的想這個，想那個，想個不休！

　　孫的臥室裡掛了一張中國畫的觀音菩薩，博浪身上苦痛略減的時候，小孩子天性喜歡玩，對於這個觀音菩薩倒也覺得津津有味。高升乘此機會，大講其觀音菩薩的故事，滔滔不絕，博浪聽得非常有趣。那個高升所知本有限，所以講得沒得講的時候，居然捏造連篇的神話，瞎三話四的敷衍一陣，這樣一來，才使愛翡女士隔多少時候得到隔壁房裡躺在沙發上去打半小時瞌睡。

　　在這個兩星期裡面，孫欽露當然是天天來的，不過他夜裡卻只得睡在駐美的中國公使館裡，有時就睡在史諾爵士的家裡。史諾夫婦當然也是每天來的。可是史諾夫人因見愛女重傷的苦楚，一見面就淚涔涔下，哭個不住，所以醫生勸她不要加入看護。

　　那兩位特別請來的看護婦，差不多等於領「乾薪」。但是有了他們幫忙，愛翡女士當然覺得便當些，也不能說不無小補。

　　我們記得，漢密頓和她的妹妹漢密玲曾用種種惡劣手段來離間愛翡女士和孫欽露的情誼，結果愛翡女士絲毫不為所動，他們倆反因此挫折而情誼更進一步的鞏固。如今不幸遇著這兩個小孩子受傷的意外事故，更使他們倆彼此愈益相愛，而且使孫欽露獲得更深一層的瞭解。為什麼呢？容再奉告。

　　【譯餘閒談】

　　一個人履坦途的時候，所謂好朋友也者，不大看得出，一旦陷入患難的境地，只有真心的朋友肯死心塌地的護持你，不棄你，這便是古人所謂「患難之交」。這個時候的恩惠，常能使受者感激涕零，永銘肺腑，古人所謂「得一知己，死可無恨」，也就是這個道理。夫婦之間也有這種情形。文豪歐文所著的"The Sketch Book"，裡面有一篇的題目叫做《妻》（"The Wife"），感人最深，就是寫一個丈夫破產，由富麗堂皇的生活一降而過鄉村簡樸的生活，他的愛妻仍是愉快舒適，用笑顏蜜意來迎他。孫雖受人誣衊，而愛翡女士獨能屹然不為所動，孫欽露安得不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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