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14)_鄒韜奮

一四

　　史諾爵士和孫欽露在飯廳裡談了許多話，後來史諾請孫同往客廳裡去坐坐。臨走出的時候，史諾笑著臉附著孫的耳朵輕聲說道：「你們中國向來不講究男女社交公開的，你對於男女交際卻很得法，倒是一件奇事。」

　　孫欽露從座位上剛立起來，開著門想讓史諾先走，聽見這幾句話，也笑著回答道：「這是承你贊許！我雖然受了歐風美雨，懂了許多新禮節，但是中國的良風美俗，我還是同時要保存的。」

　　他們走進客廳的時候，史諾夫人因為等候得疲倦了，竟在那裡大打其瞌睡。他們走進了，她才半睡半醒的打一個呵欠，呼著孫欽露說道：「孫先生，我竟睡懶得這個樣子，請你快來談談，使我全醒。」

　　孫欽露趕緊走近她的身旁，很謙和的答道：「這是我很榮幸的事。」

　　這個時候，史諾夫人身上穿一件孔雀綠的豔麗薄衣。手上帶著燦爛耀人的鑽戒，大有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之概。史諾爵士看見他的夫人居然仍很動人，很覺得自豪。在孫欽露，知道她一身裝飾價值的浩大，只覺得她奢得可怕。

　　孫欽露和史諾夫人談話的時候，同時他的眼珠卻向房裡四處瞎轉！這種神情，卻被心靈眼快的史諾夫人看了出來。湊巧這個時候史諾隨口問道：「愛翡到那裡去了？」

　　史諾夫人答道：「她就要來的。她走出去的時候，親口這樣告訴我的。」

　　不多時愛翡女士果然來了。她欣欣然走進來的時候，手裡帶了一本書，拿給孫欽露，對他說道：「你肯在我筆記簿上寫幾個字嗎？」

　　孫欽露立起來去接受這本書，同時欣然說道：「你允許我嗎？」

　　史諾爵士知道孫欽露是一位誠實君子，看見他的表妹這樣欣欣然的態度，也就眉開眼笑的對她望望。

　　愛翡女士對孫欽露這一問，只答以嫣然一笑。孫欽露接下去問道：「你要我寫英文呢？還是要我寫中文？」

　　愛翡女士答道：「請你把兩種文字都寫上去，分開寫在兩個地方。」

　　孫欽露應允她說：「我一定遵從你的話，不過可否許我帶回去寫？一個人要十分鄭重的寫什麼東西，應該要有充分的預備，馨香潔手從事才是。」

　　愛翡女士點首答道：「這當然可以的。」

　　孫欽露手裡拿著這本書，問她道：「你自己已經在這本簿子裡動過筆沒有？可否允我略為翻開來看看？」

　　他等她點首之後，才把書面翻開，隨口說道：「啊！真是使人感動的筆述。但是此時我不急急於看下去，將來還要細細的看。」孫欽露的眼睛真快！他僅僅略翻一下，已經被他看見一事，就是愛翡女士自述喜歡騎馬以資消遣。所以他把那本書合攏之後，接下去說道：「愛翡女士，我知道了，騎馬是你所喜歡的一種消遣。你在美國也常常騎馬嗎？」

　　「我在美國簡直沒有騎過馬。史諾爵士公務忙得很，沒有時間陪我一同出去騎馬。史諾夫人呢，卻懶得很！而且討厭騎馬。講到我自己呢，又不喜歡獨自一人出去騎馬。」

　　孫欽露說道：「愛翡女士，我希望將來我們成了老朋友之後，史諾夫人肯允許我陪你出去騎馬。到那時候，我還要希望你也肯允許我陪著出去騎馬。」

　　愛翡女士怎樣答法，史諾夫婦有何表示，下次再談。

　　【譯餘閒談】

　　正當的男女社交公開，當然是進化的社會所當有的好現象，不過在此開始提倡的時候，流弊卻不可不有相當的社會制裁；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要經過靠得住的介紹人，而且要注重真正的「公開」，我意中所謂公開，是指男女兩方都應該把光明正大的交際公開于家長或有關係的親友，不可兩方私自認識私自偷偷摸摸的進行。青年的人有的地方當然因閱歷淺而易受人騙，有了這樣的公開，多得顧問和指導的效用，便可大大的減少危險。

　　像愛翡女士，父母俱亡，親人只有史諾夫婦，也可算是她的家長。你看愛翡女士和孫欽露的交際，何嘗瞞著史諾夫婦？史諾爵士深信孫是誠實君子，也就坦然。這便是男女社交的公開。

　　朱貫三先生是留美學生裡面資格很老的人。他十年前在南洋公學教算學的時候，課餘喜歡與同學閒談。他說他最初到美國，同校裡有一位美國女同學，彼此雖未叫應過，在校裡走路上常常遇著，所以他覺得很面熟，有一天他在街上看見她，很客氣的向她點點頭，而對方也沒有「反應」！他回校後大發牢騷，說那位女同學看輕他，後來有人提醒他，說沒有經過介紹，你覺得她面熟，她也總不覺得你面熟，依美俗那位女子是不錯的。

　　西俗對人不輕易說請到舍間來談談，如果他對你說了這句話，就是表示滿意你的人格很有信任，依禮你必須去一趟的。這個風俗很有道理，如把不相干的人引到家裡，加以男女社交的公開，就很容易出毛病，至少是一件可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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