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6)_鄒韜奮

六

　　露雪女士在愛翡女士臥室裡，一口道破孫欽露送花與愛翡的秘密消息，弄得她異常驚異，趕緊接著追究道：「這又是那個人告訴你的話？」露雪女士答道：「沒有那一個告訴我。我自己看見他的，我看見他親向花市採購的。我陪一位女朋友剛巧同往花市商定結婚用的鮮花，忽見孫欽露走了進來。我看他細心選了許多好花，還買了極講究的花盒，他無意中看見了我，舉帽為禮，卻沒有談話，仍繼續買他的花。等到他花和盒都裝配妥貼之後，我親耳聽見他吩咐花市夥計徑送與他所要送的人。那個人是誰？我又親耳聽見他吩咐那位夥計把那盒花送給你。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恍然孫先生苦心孤詣的選購那許多好花，原來是存心要送給你！是不是？孫先生到底是不是送了花給你？請你立刻給我一個答覆！」

　　愛翡女士問道：「你來看我，就是專為這件事嗎？」

　　露雪女士忙著答道：「當然是的！」茉麗女士也湊鬧忙的插一句說：「當然是的！這是不消說的！」

　　露雪又逼著愛翡說道：「倒底孫先生有沒有把花送來？到底有沒有？愛翡！」

　　愛翡女士被她這兩位女友那樣盤問窮詰，弄得真不耐煩，最後才慢慢兒的回說：「是的，他是送了花來。」

　　露雪聽了，狂呼道：「愛翡！真令人羨煞！」茉麗也大肆她的揶揄口氣，接著說：「你真是一位好幸運的女子！好幸運的女子！」

　　愛翡一面繼續做她的女紅，一面淡然說道：「我倒不覺得什麼！」

　　露雪和茉麗同聲喊道：「愛翡！你難道癡了嗎？孫欽露從前從未送過別人什麼花。孫欽露居然送花，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而今竟送給你！真是……」說到這裡，她們都吃吃的笑，笑聲與語聲混在一起，分別不出她們究竟講些什麼！

　　愛翡女士也不自禁的笑了起來，說：「露雪！你們的話卻錯了！你們說孫先生從前從未送過別人什麼花，殊不知他卻常常送花與珠蓮女士。昨天早晨他就送了許多花給珠蓮。送來的時候，我也在那裡，所以還親眼看見。至他今天送給我的花，真不過一點兒，遠不及送給珠蓮的多。」

　　茉麗聽了歪著嘴聳著肩插著說道：「珠蓮女士嗎！不錯！我知道孫先生常常送花給珠蓮女士。但是你要知道珠蓮女士是一位老小姐，孫先生對她好像是對娘一樣；珠蓮女士之待孫先生，也好像做娘的愛護兒子一樣。至於孫先生送花給年青的女子，你卻輪著第一！」

　　露雪忽然有所思，隨即問道：「和花一同送來的，是否還有一封信？」

　　「沒有什麼信附著送來。」

　　茉麗又改著聲調揶揄道：「告訴我們……你謝他的時候，到底怎樣措辭？」

　　「我收花以後，並未曾和他晤面。」

　　「但你當寫回信時候，你怎樣說法？」

　　「我未曾寫什麼回信。」

　　露雪與茉麗那裡肯停，還是嚕蘇不休，嚕蘇了一大頓才去。

　　愛翡女士對孫先生的送花，本很淡然，但是經了那兩位女朋友酸素作用，多方揶揄，倒喚起她的特別注意，自想依尋常禮貌說起來，似乎也要寫一封信去謝謝才是。

　　【譯餘閒談】

　　吃醋的毛病，有的地方，女子確比男子利害。我聽見一位女友說她們同學在女校裡的時候，各人有各人的極要好的知己朋友，譬如有甲乙二同學要好，倘若一旦甲與丙也要好，同時並不棄乙，但在乙則往往要因此氣得發昏章第十一，不吃飯啊！哭啊！訴啊！鬧得一團糟！

　　我有一位朋友，他夫人的酸素作用特別利害，他偶然遇著美婦女，只要對他夫人提起贊了一句好看，她就要一天沒有笑容！說話也要沒精打彩似的！那位朋友發現了這個毛病以後，遇這種事，只得「噤若寒蟬」！

　　酸素作用是人情所不免，不過酸得太利害了，也是徒然自尋苦惱。倘像《紅樓夢》中的黛玉，別人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差不多都能引起她的酸素作用，那真是自尋絕路，和這種終日愁眉哭臉的人一起，也算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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