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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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欽露在珠蓮女士家裡晚餐席上,正說一兩句中國話與愛翡女士聽的時候,弄得全座賓主聽著不懂,都笑了起來。笑了之後,大家又談點別的話。停一會兒,愛翡女士又談到中國語言,他對孫先生說道:「中國語言聽起來真難懂,我想無論如何,總是學不會的。」 孫先生很和婉的問她:「你果肯嘗試學習中國語言嗎?如肯嘗試,我倒也情願教你。」 愛翡女士回著說:「你不見得情願教人罷。我自己卻不情願教人什麼,我的擔任教書,不過是為自立之計罷了。」 孫先生聽了很驚異的說道:「你真是一位女教員嗎?你的年紀這樣輕,居然有學識擔任教育事業,真是難得。我以為教育是最高尚的職業。」 愛翡女士很鄭重的告訴他:「我實在學識淺陋,並不懂得什麼。我不過在我的表兄家裡,教兩個外甥。一個名字叫狄克,還有一個名字叫博浪。我教他們都是很粗淺的東西,連帶招呼這兩個小孩子。我本不喜教書,為力謀自立計,姑且擔任下去。」 孫欽露聽見愛翡女士的口氣,知道她的身世是很可憐的,所處的境遇也是不甚寬裕的,不禁引起他的同情心,反增加了他的愛惜之意。這種注重容德不重錢財的態度,卻是中國人的美德。在西洋男子對於女子,大多數都是崇尚拜金主義,有錢的女子處處受人奉迎,否則往往自悲身世,不能獲人憐惜。 既而孫欽露又舊話重提的說:「我很情願教你中國語言。」 愛翡女士聽見他這樣鄭重其事的口氣,不免有一點詫異,問道:「為什麼我要學中國語言呢?」 欽露笑著回答她:「你或者想著中國語言十分艱澀難學,或者又想著你學中國語言沒有什麼用處,但是若有一天你到中國去,你所學的中國語言便很有用處了。」 「我到中國去?我想我決沒有這種好運氣!決沒有這種機會!」 欽露聽了搖著他的頭說:「人事難料,誰也不敢預說。」 愛翡女士毅然的說:「我卻敢預說。」 兩人這樣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彼此說完了話,都笑了起來。 講了這許多話,欽露還是很堅執的說他應該要教愛翡女士中國語。女士又問他有什麼理由。他說在花園裡初次遇見女士的時候,覺得她有的地方很類似中國的女子,雖則他在海外久,生平未曾見過一個中國女子,當時心裡卻有這樣的感覺。愛翡聽見他生平未曾見過一個中國女子,又不免引起她的好奇心,不自禁的問道:「你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中國女子嗎?」 欽露很和緩的申明:「苦力的女子,當然隨處可以看見,我所指的是上等社會的女子。我離中國多年,在中國的時候年紀還小得很,當時中國的風氣比現在還要閉塞,上等社會的女子總是終日關在大門以內,在外面簡直看不見,我自己並沒有姐妹。講到我的母親,她棄養的時候,年歲非常的輕,我當時還在繈褓之中,所以關於我母親的音容笑貌,我簡直一點沒有影像,說起來還不免傷感。在華盛頓我認得兩位中國夫人,在歐洲也認得幾位,但是她們都已嫁了人。所以我說我生平沒有見過一個中國女子。」 愛翡女士聽他倒也說得頭頭是道,理由充足,不過想起剛才欽露提起她有的地方像中國女子,她倒要問個明白。關於這一點,欽露如何解釋,且等下次譯出奉告。 【譯餘閒談】 言語真重要;誤會,疑團,淡漠,等等,只要有近情近理的誠摯談話,便易冰釋。我生平交遊多直爽的朋友,彼此有話徑說,最可怕的是有話放在肚子裡,使人摸不著頭腦。我國有兩字成語叫做「陰險」,可見「陰」便近「險」,「險」則往往不能脫「陰」。 中國上等社會的婦女,大多數總是講究「躲起來」,就是現在還有許多地方是這樣。我看外國影片裡面有時有中國的情形。其中的中國婦女總是江北老太婆,或是牽子背女的江北乞婆,那種怪形怪狀,令人見了真覺無容身之地。難道中國就沒有美麗端莊衣服講究,替本國爭些體面的婦女?都是「躲起來」,只有那些不躲起來的出來「獻醜」!聽說日本政府遇有外人到本國攝影,都派人隨著指導,無形中就加以取締,所以流傳於外的人民,不至「獻醜」。怪不得電影明星張織雲女士到美國遊歷的時候,彼邦人士見她美豔超群,都以為她是日本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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