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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那位巡警來叩她門的時候,莫須有太太吃了一驚。她家的叩門聲是很稀有的,因為有人來拜訪她還是許多年以前的事情。近來喀佛底太太雖然不斷來同她談話,但是她從不叩門的:她尋常總是高聲叫「我可以進來嗎?」於是她就進來。這一次是一種有禮貌的叩門聲不免使她驚訝,她看見那個高大的男子鞠躬著站在門口差不多使她氣都噎住了。瑪麗也是嚇呆了,一動不動的站著,把一切禮貌都忘記了,只顧張著眼望著那個客人。她心裡知道而又不知道他來是為什麼,但是她多少可以立刻相信他來是與她有關係的,雖然她甚至於不能模糊的猜出那比較切近的他的來訪的意思。他的眼睛釘了她一會,便轉到她母親的身上,他遵從了她的聲音有些戰慄的邀請,便走進屋來。屋內沒有椅子坐,莫須有太太不得已請他床上坐,他如命坐下了。她以為他來也許是奧康諾太太叫他捎什麼信來,她對於她所認為亂闖的這種拜訪心裡有點生氣,所以,等他坐定之後,要聽他說什麼話。

  甚至於連她也看出了那個高大的男子神情的迷亂,臉上的不好意思。他的帽子放得不是個地方,他的兩手也是如此,他說話的聲音燥澀得使人難受。這時瑪麗退縮到屋子的盡底頭,這種不舒服的說話對於她有一種特別的影響,這種搖撼不定的聲音觸動了她的胸頭使她胸中像那聲音一樣的震盪,她的嗓子漸漸的發幹,使她難過得禁不住一陣大咳,這件事情又加上因他的來所給她的那種刺激與驚慌逼得她萬分的痛苦。但是她的眼睛不能離開他,她心裡只是懷疑,又是害怕,不知他會說出什麼話來。她知道他有許多事情可以討論,不過這種事情她不願意在她母親面前聽,並且她母親聽了也會不願意。

  他談了一會天氣,莫須有太太帶著她沒有設法隱藏的那種恍惚的神情傾耳聽著他。她明知道他並不是要談天氣,假使有適當的機會她便要說破他。她也知道他的來訪並不是一種禮貌的,友誼的往還——與他最末次的相見的回憶禁止她有這樣的推測,因為那時候禮貌已經退位,讓怒駡給佔據了。假使他的姑媽派他來捎信給她,他說話用不著客套,只要報告他的消息便了,也犯不著為了這小小的職務就變成他現在這樣的彷徨的形景。莫須有太太注視他的時候一種可怕的感覺觸動了她,所以她問他有什麼事情她可以給他做的時候,她的聲音是一種很不自然的調子。

  那個巡警突然用一種仿佛拋錨似的手勢一直鑽到他的問題的中心,他說話時莫須有太太臉上的顏色很快的由迷亂變成好奇,一時又迷惑起來,又變成一種空洞的驚愕。他說完了開場的幾句話,她便扭轉半個臉去注視瑪麗,但是一種模糊的羞恥禁止她窺探她女兒的眼睛。瑪麗待她不公道這件事情使她很快的很苦痛的覺到了:這裡有一種應該信託給做母親的秘密,一種她不相信瑪麗會瞞著她的秘密,所以,她用自己的感覺來猜度她女兒的感覺,她拿定主意不去看她,為得怕她眼睛裡的驚駭傷了她所愛的女孩,並且她知道這時她女孩的心裡一定非常的苦痛——無容疑的那個男子是提議要娶她的女兒,這樣一個提議的出乎意外使她心裡吃驚;但是他們倆以先一定來往過不少次並且也曾求婚過這件事情於她是很明白了。瑪麗也在昏迷中聽他說話。這時難道一點沒有方法脫離那個男子嗎?像這樣的一種脫不了身的黏膠她覺得實在可恨。她此刻感覺著仿佛她是一個被殘忍的不顧慮的獵人所追趕的人。她仿佛聽他在雲端裡說話,她心裡只有一件事情明白的就是她知道她媽一定在那裡揣想。她又是怕,又是慚愧,而那種年輕人往往用來當作避難所的慍怒仿佛像黑暗似的落在她心裡。她的臉漸漸的沉重,空洞起來,她裝作與過去的事情毫無關係似的眼望著她的面前。她一點不相信是誠意的:她的目前的不舒服證明他是一個隻於居心要使她和她母親兩人吵架,好滿足一種無處發洩的憤怒罷了。她心裡三番兩次的忽然火冒上來了,恨不得點著腳指逃出這間屋子。在一晃之間,她便可以脫離這個地方,逃下樓梯,到了街上,走到無論哪裡去。她的耳鳴與她的幻想一樣的快,但是她知道她母親的一句話便可以像屏風似的擋住她不讓她走,她想起他可以看見她俯首服從的這種念頭心裡忿極了。

  他說話時他並不看瑪麗。他告訴莫須有太太他十分愛她的女兒,他求她的允許贊成他求婚。他給她知道他同瑪麗已經有許多次互相認識的機會,並且對於婚事的意見彼此都是一致——這時在莫須有太太的腦筋裡想起以先她與她女兒曾經有一次談話,那時候瑪麗想要知道一個巡警是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嫁的理想的人?現在她明白這句問話的意思了,這不是被一種可讚美的,差不多一種科學的好奇所引起的,乃是一個陰謀者在欺騙中所成就的那種有利害關係的,狡猾的推想。瑪麗可以看出那個記憶在她媽腦筋裡來回的飛舞,這事情很使她苦痛。

  她媽的心裡也是不舒服——那裡又沒有椅子可以坐,她得站著聽那個多少感覺點舒服的他坐在床上說那些話。假使她也坐著,她便可以駕禦她的思想,還可以很從容的對付眼前的情形,但是站著的時候要態度自如是不容易的:她的兩手交插著擱在胸前,這種像女學生的態度使她討厭,也使她拘束。還有一層,那個男子所說的仿佛都是肺腑之言。至少他的話仿佛不是假的,並且擠出這些話來的那個目的也是真的。她不能夠放縱她的感情同時能避兒放蠻,這種放蠻就是她在忿怒之中也覺得是不該,真的,連一想起都要臉紅。也許他的沒有資格的主要原因是為他與奧康諾太太有關係,其實這一層不能算他的過失,並且她也很為他可憐。但是這確是一種不能挽救的缺點。他盡可以脫離他的職業,或他的宗教,或他的國家,但是他不能擺脫他的姑媽,因為他的皮膚底下帶著她,他是她又加上一點別的東西,在有的時候莫須有太太從那巡警的眼內可以看見奧康諾太太小心翼翼的在那裡看著她;他的前額的一扭像一個幽靈似的她隱約的現在那裡,忽而消滅,忽而又出現了。這個男子是被她毀壞的。雖然他並不缺少知識,並且他願娶她女兒的這個事實證明他不是像她所想像的那樣完全不可救。

  這時候,他說完了他愛她的女兒與他們兩人的性質可以合得上來的話,他又談到關於他的世俗的事情,如同他當巡警的薪水,他的位置的可以升遷,升遷之後薪水也就跟著增加,還有一定的養老恩俸。此外,他的父母死後也可以得到錢財的增加,或許別的親戚死後也可以合理的希望收入的擴大。固然他一點不願意談到這些事情。但是那位莫須有太太的板板的態度與她女兒的含怒的無情強迫了他,雖然不願意的,從他的軍器庫裡掏出些雖然不是貴重的軍器。他不料到她們會這樣固執,他總以為那個大一點的婦人聽他要娶她的女兒心裡一定樂了,等到一看那擁護這個想像的據沒有來,於是他不得不求告他以為佔據在每個作苦工的中年婦人心裡的那種貪心。但是這些話聽完了,對方依舊是漠然不動於中。他很可以在她所立的地方打她幾下。他的身體不時的緊張到一種狂暴的,身體的爆發,一種感情的火熱的狂怒,甚至於可以把這兩個婦人嚇得納頭跪倒,那時候他的一嚷可以把她們的驚叫壓成了一點輕輕的低語,正如一個男子應該做的。然而他連停止說話都不敢,他竭力裝作一種自如的,好脾氣的,半不在意的態度表白他的事情,這種情形使他與那二位聽者都是非常苦痛。還有她們兩人站著也使他不得勁兒——像這樣一個會見的空氣所應該有的那種愉快的平等在一起首已給破壞了,已經坐下之後,他也不願重新立起來。他覺得他的身子粘在他所坐的床上,他又覺得假使這時他立起身來,這間屋子裡的緊張的程度會鬆懈到如此,那位莫須有太太會立刻說出冷嘲的決絕的話來,或者她的女兒同樣決絕的破口辱駡他,拒絕他。他不敢正眼看她,但是從他眼角邊可以看見她直挺挺的站在火爐面前,一種與他常見的柔順的樣子迥乎不同的態度差不多令人生厭。這時如果他身子能出這間屋子他一定會感謝上帝,但是如何可以逃出這屋子他就不知道了。他的自尊禁止他有如同不光榮的退避這一類事情。他的興奮的精神不許他動一動。而刺激他身體與心理的表面的那個怒氣只於被一種怕懼的本能給壓住了。他所怕的就是萬一他動了,他怎麼辦呢,因此,他帶著可怕的嬉戲的態度開始說到他自己,他個人的品行,他的節省和穩健——他揀那些凡為許多女子所依賴的各種德行說了。他又鄭重其事的說他所犯的幾種小毛病,他所以如此只因為說話而已,如同吸煙,喝杯把葡萄酒,偶然花一個先令去賭跑馬。

  瑪麗含怒的,專心聽了他一會。她是他的非常的談話之中的題目這個事實在一起首就增加了她的思想的速度。假使這段事情不這樣嚴重,她一定很高興看她自己在這個奇怪的地位,並且可以抱定十分客觀的態度嘗試這個冒險的全體的精神。及至她聽到他,「說到她的頭上來了,」把所有他們兩人在一塊兒散步,到飯店裡吃飯,在大街上,公園裡遊玩,這一次那一次他對她說的什麼話,以及她對於這個問題,那個問題所說的話一齊在她母親面前和盤托出了之後,她看他不過是一個惡毒的,不受教育的人,後來他竟暗示她之對於婚姻與他一樣的熱心,把一個須在第二人面前拒絕他的可怕的責任放到她的身上,於是她關上了她的思想,按住了她的耳朵不去理他,她決意拒絕去聽他的說話,雖然她的知覺依然辨認他談話的意思。她聽他的話是一種沉重的,乏味的嗡嗡之聲好像是從濃霧裡傳來似的。她打定主意假定他們兩人之中無論哪一個問她什麼話,她會給一個老不答覆,眼也不朝他們,後來她又想她要蹬足怒聲說她恨他,他看不起她因為她給他的姑媽作工,他為她慚愧,與她絕交都因為她窮苦,他同她散步,同時又和別的女子散步,他的追隨她只因為要纏擾她,她不愛他,她甚至於不喜歡他,真的,她從心裡不喜歡他。她願意把所有這些話從一口急氣裡大聲說出來,但是她惟恐在她沒有開口之前臉先紅了,或者更甚於此,竟會大哭起來,失去了一切的莊嚴,這種莊嚴她要在他的面前維持,為得要給他看她那個正是為他得不到的最好的態度。

  但是那個高大的男子的話已經說完了。他幾次設法再要提到為他們兩人的結合的希望,還有將來他們結婚之後倘得莫須有太太和他們同住實在是他的幸福。他不願意發現瑪麗對於這個問題有懷疑的態度,因為直到他走到她們的門口時他還沒有懷疑到她會不願意。她最近的躲避他,他當作這是女子的以退為進的戰略。他深信那個不願意的人是他自己——是他遷就她,他心裡經過了一場很激烈的爭執之後才能這樣遷就。他很知道他的親戚,他的朋友對於這件事的驚詫與不贊成,因為像他這樣的地位這樣體格的男子看出姑娘們來都是些賤東西,就是最好的姑娘也只要一求便能到手的。因此,這位姑娘竟會認真的拒絕他的求婚真使他大吃一驚。可是他再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於是支吾著以至於緘默不說了。

  有一兩分鐘的功夫這間小屋裡非常的寂靜,寂靜得仿佛像無窮似的嗡嗡。於是莫須有太太歎了一口氣說。

  「我不明白,」她說,「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件事情,因為在你們兩人來往之先我的女兒同你連一點暗示都沒有給我。我不明白為什麼瑪麗或把這樣一個秘密瞞著她的親娘。也許我虐待她了,恐嚇她了,雖然我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事情會使她那樣的背棄我,或者,也許,她想我不聰明,像她婚姻這樣的大事我不會管,上帝是知道的,做老人的心眼兒最傻不過了,要不然她們便不會那樣一年到頭,一天到晚的,為她們的兒女做牛馬吃苦頭了。一個孩子因為她的母親是個傻子使她不能信託而會說謊話亂跑街會同路上第一個向她頷首的男子跑,那是一點不稀奇的。當然,我不會希望像你這樣身份的人來告訴我那件事,那是我也許在那裡給你的姑母家裡的廚房或過道擦地板,而你和別的人同坐在客廳裡。當然的我不過是一個做短工的老太婆,我心裡想什麼,或贊成什麼,或不贊成什麼,那有什麼相干。我不是做了工得到我的工錢了嗎,一個人在這世上還想要什麼?至於你們倆結婚之後邀我與你們同住——這是你的好意,但是這不是我的願意,因為假使我與你沒有關係的時候我不喜歡你,等你做了我的女婿,我也未必就喜歡你。先生。請你原諒,我要說一句話,我們既然說話,最好痛痛快快的把話說出來,我的話就是這樣,我從不曾喜歡過你,以後我也決不會喜歡你,並且我願意趕快看見我的女兒嫁給無論哪一個人,卻不願意看她嫁給你。但是,關於這一層實在也用不著我說,這不都是瑪麗的事情嗎,這是無可疑的,她同你一定會料理得很好的。現在她對於料理事情是一個熟手了,如同你一樣。並且這也於我有好處,我可以從她學點東西。」

  莫須有太太手裡拿了一塊破布,走到火爐旁去動手擦爐子。

  那個高大的男子眼睛看著瑪麗。這是他身上的責任應該說點什麼。他有兩次打算要說話,但每次他覺得他要說到關於天氣的問題,他便止住了。瑪麗並不看他;她的兩眼牢牢的停在一塊離著他的周圍很遠的牆上,這覺得她仿佛對於自己賭過咒一輩子不再看他了似的。但是這間屋內的十二分的寂靜真有點難堪了。他知道他應該站起身來走出去,但他不能叫他的身子這樣做。他的自愛,他的體力不許有一種很馴服的退讓。這時他從恍惚,呆木中得到了一個念頭——就是他曾愛顧的那個膽怯的小東西,假使他把那個問題直接問她,一定不至於找出強硬的勇氣來對準了反對他,於是他又想要說話了。

  「瑪麗,你母親氣我們了,」他說,「我想她是應該生氣的,但是以前我所以沒有告訴她的原故,我承認假使我做的是正當的事情我應該告訴的,是因為同她遇見的機會不多。並且沒有一次遇見她同時沒有旁人在那裡的。我想你所以一點沒有提起的原故是因為你要等你自己同我有了十分的把握然後再說。我們兩人沒有把這件事情公開實在都錯了,但是你母親知道了我們不是有意觸犯她或者在她背後做了什麼之後,也許她會原諒我們。你的母親仿佛是在恨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她還一點不知道我,並且我從來不曾做什麼難為她的事情或說一句反抗她的話。也許等到她知我如同你知道我一樣的時候她會改變她的思想的:但是你知道我愛你比愛誰都利害,我會教你高興,會做你的好丈夫。當著你母親面前我要問你的話是——你肯嫁我嗎?」

  瑪麗沒有答覆。她不看也不表示一點她已經聽見了的神氣。但是現在是她沒有膽量看他。被她與她母親兩人所窘的那個高大男子懇切的向她求情雖然她和他明知道這是白求,假使這時她看了他的樣子,她一定會傷心。她不得不佩服他所做的這種男性的奮鬥。連她立刻所能覺察的,他的說話的詭計與手段差不多都能感動她流下淚來;但是她心裡非常害怕,萬一她接觸了他的視線,她也許無力抵抗他的大失望了,不一定她會被強迫去做無論什麼他所要求的,甚至於違反她自己的意思的事情。

  在他問話之後的寂靜很沉重的壓在他們大家的身上。這時只有莫須有太太打破了這個寂靜,她手裡擦著那個火爐格子,嘴裡開始哼一個調子。她意思要表示她對於這事情滿沒有介意,但是在瑪麗的沉默的面前,她可不能維持這種逍遙的態度了。過了一會她便繞到這邊來開口說:

  「為什麼你不答覆那位先生,瑪麗?」

  瑪麗轉過來看她,而她忍了好久的兩包眼淚這時充滿了她的兩眼:雖然她還能使她的態度鎮靜,可是再也不能支配她的眼淚了。

  「娘要問我什麼我一定答覆。」她小聲說。

  「那麼,告訴那位先生你究竟願意不願意嫁他。」

  「我不要嫁什麼人。」瑪麗說。

  「並不要你嫁什麼人,孩子,」莫須有太太說,「但是有一個人——這裡這位先生,他的名字我並不知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不知道。」瑪麗說。

  「我的名字——」那個巡警開始說。

  「那沒有什麼要緊,先生,」莫須有太太說。「你願意嫁這位先生,瑪麗?」

  「不。」瑪麗小聲說。

  「你愛他嗎?」

  瑪麗扭過整個身子去躲避他。

  「不。」她又小聲的說。

  「你想將來你會愛他嗎?」

  這時她心裡所感覺的如同一隻被追逐到一個犄角裡的老鼠所感覺的一樣。但是這事的結局一定是很近了,這件事情不能永遠不完的,因為世上沒有永遠不完的事情的。她的嘴唇焦燥了,她的眼睛發燒了。她恨不得這時躺下,睡熟了再醒來,笑咪咪的說——「這是一場夢。」

  她的答覆差不多聽不見了。「不。」她說。

  「你有十分把握嗎?最好永遠能有十分的把握。」

  她不再答覆,只把輕輕的一點頭作為給她母親所需要的答覆。

  「你瞧,先生,」莫須有太太說,「你是誤會了。我的女兒年紀還輕,還沒有心思想到婚姻這類的事情。孩子們是沒有心思的。實在對不起得很,她給了你這許多的麻煩,還要——」她忽然有點追悔,因為這時那個男子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一點奧康諾太太的痕跡,只是沉重,嚴厲得如同一塊磚牆似的。「請你此刻不要想我們太壞了,」莫須有太太有點惶遽不安的說,「總之這個孩子年紀太輕還不能向她求婚。也許一年或兩年之後——我說的事情是我知道的,但是我不高興,並且……」

  那個高大的男子點一點頭出去了。

  瑪麗跑到她母親那裡仿佛像一個病人似的悲痛起來,但是莫須有太太並不看她。她倒在床上,面朝著牆,她有好大工夫不同瑪麗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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