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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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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佛底的太太的房客與瑪麗果然漸漸的親密了,這並不是使了什麼詭計。莫須有太太自從聽了那個年輕男子的食量與他不得不滿足這食量所經過的苦痛,她很為他提心。她總想那個孩子從來沒有吃飽過,她對她女兒說起年輕人的貧苦格外的誇大其辭。一個年輕姑娘所不能瞭解的那種身體孱弱都是因為營養永遠不足。喀佛底太太是她的朋友,並且又是一個很好的,端正的婦人,什麼謠言誣衊她都是枉費:但是喀佛底太太乃是六個孩子的母親,究竟不敢過於擴充她的天生的仁愛學以致妨害她的孩子們。再者,因為她丈夫的沒有事更限制了她的大度。她知道喀佛底太太家裡的瘠瘦的飯鍋,她又看見那個年輕男子只於得到喀佛底太太敢給他的一點食物,因此他的饑餓的苦痛差不多咬了她自己的生命。在這種情形之下她曾找了一個機會去同他親近,這事很容易的成功了,所以瑪麗看見他坐在她們的床上大嚼她們的半塊麵包,初見雖然有點驚愕,但是立刻就很高興了。她媽帶著一種恬靜的愉快看著她們的食物的消失。雖然她的幫助不多,但是每一小塊都有幫助,不但幫助了他的需要,並且他的食量滿足之後連她的朋友,喀佛底太太,同她的孩子們也得了幫助。不然,這樣的胃口竟可以妨礙他們全家的平安。 那個少年用一種很流暢的高談闊論報答她們的厚意,說些莫須有太太和她女兒向來不大有機會可以研究的許多問題。他說了那些于少年們有關係的很有趣的問題,他對於各種問題的見解,雖然常很糊塗的,也很夠有趣的,雖然常有孩子氣的錯誤,但是不討厭。他善於辯論,倒也頗能承受理性。因此莫須有太太有了她向來不大得到的討論的機會。不知不覺的她佔據了給他做指導的哲學的朋友的地位,而瑪麗在他的談論裡也找到了新鮮的趣味,雖然那個少年的思想與她的很不同,他也曾按她所在的地位思過,所以暗中糾纏他心裡的問題也就是深深佔據她腦筋的問題。共同的糊塗也許像共同的利益一樣的互相牽制。我們對於一個比我們智識多的男子或女子仿佛是懷疑的,但是我們對於那種只憑推測代替地圖,只以優遊代替指導的探險家,便許他用我們的手做他自己的手,把我們的錢袋作他自己的財產。 那個少年既然不比一隻貓更怕羞,不久他便與瑪麗晚上一同出去散步了。他是一爿大雜貨店內的一個夥計,他告訴瑪麗許多於他們兩人都認為很有趣的事情。因為在他的職業的地位內既有朋友也有仇人,這些人他可以用於他們相配的流暢的話來講。瑪麗知道,比仿說,那個大老班是禿子,但是人很端正(她看不出禿子與端正之間有什麼自然的關係),還有那個二老班是一個既無德行又無鬍子的人(她仿佛見他像一個鱉魚似的有一雙惡毒的眼睛)。他述說那許多在旁人只有一件,在他可是占全了的壞事(這樣他一定是毛茸茸的)。言語,就是那位少年的言語,不能適當的形容他(他把男孩子當早餐吃,女孩子當茶喝)。那個少年與這個傢伙永遠不完的衝突(一隻熊有兩隻小耳朵與一嘴巨牙);不是公然的衝突,因為若是公然衝突他便立刻會被辭退(一點不是毛茸茸的——一條智識很充足的黏滑的鰻魚),而是一種暗地裡的不息的戰爭,這種戰爭佔據了他們所有空閒的精神。那位少年知道總有一天他不得不打那傢伙,這是一定的,可是那一天那個傢伙准要倒黴的,因為他的力氣其實可怕。他告訴瑪麗被他打後的可怕的影響,但是瑪麗看了少年的肌肉只有更懷疑。她口裡稱讚他的肌肉因為她想這是她應該盡的義務,但是對於它們的無敵的破壞性多少有點疑惑。有一次她問他能不能夠與一個巡警決鬥,他告訴她說巡警不能單獨與人決鬥,只可以仗人多合夥兒打,他們那打法是又狠又醜的,往往就靠他們那大腳靴子踢,所以體面人對於他們的決鬥伎倆或他們的私人行為都看不起的。他告訴她不但他能打倒一個巡警,他還可以壓服像這樣的人的子子孫孫,並且可以一點不費力的做了。那位少年自己承認對於所有的巡警與大兵有一種激烈的惡感,他又把那些地主與許多勞動者的雇主也例入這些壞人的團體裡。他罵這些人沒有一個待人公道的。他說,一個巡警可以無緣無故的捉拿他的鄰舍,如果對於他們的憤怒有所反抗,那個不幸的囚犯便要在他的監牢裡被極兇猛的拉來拉去,直到他們的憤怒的威嚴緩和了為止。一個男犯的要被捉拿的三種大罪就是酒醉,騷擾,或是拒絕戰鬥,可是這些都是青年男子所最容易犯的毛病,他對於武力很有趣味,並且還要批評他們的行為。他看見一個兵丁便會煩惱,因為他看見一個戰勝者昂頭闊步的在他國內的都城裡經過,而他的本地不能驅逐這個驕傲的人實在使他驚訝,使他羞辱。地主們的心內毫沒有感情的。他們這些人沒有慈善的心腸,也不願意幫助那些將全生命犧牲於他們的利益的人。他看他們好比是些懶惰,不生產的貪夫。他們口裡永遠嚷著「給,給」,但是他們從來不報恩的,只是有增不己的,侮辱人們的專橫。還有許多雇主也列在這壞的一類裡。他們是否認人類一切義務的人,他們看自己是萬事的開始,也是萬事的結局。他們滿足他們的貪心並不是因為可以做他們同胞的恩主(只有這種正當的自由為我們所看得見的)只不過無聊的運用一點勢力以達到財富所能得的讚美,至於給這種讚美的人實在是人類的大愚。這些人用完了他們的幫助者便一腳把他們踢得遠遠的,他們利用了他們的同胞,買了他們的同胞,又賣了他們的同胞,而他們的驕傲的自信與他們為他們的安全所聚集的偉大權力使他驚駭得仿佛這是一件不能相信的事情,雖然這是很真的。世上竟有這種事情使他煩惱得大聲高呼了。他要把他們一個個指出來給大眾看。他看見他的鄰舍堵著耳朵,只要他能夠刺破那些厚皮的聽覺,他就是大聲的喊到死也是願意的。那些他以為極簡單的難道人人都會不懂的!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而別人不能,雖然他們的眼睛筆直的向前看並且的確專心的有感覺的向四下亂轉!難道他們的眼睛,耳朵,腦筋活動得與他的不同,或者他是一個特別的怪物,生下來便受了瘋狂的害?有的時候他預備讓人類與愛爾蘭都倒他們自己的黴去,他很相信假使世上沒有他,他們立刻滅亡盡了。 有的時候他說起愛爾蘭用一種熱烈的感情,這種感情假使說給一個婦人聽未免太厲害。真的,他把她(指愛爾蘭)看作一個女子,仿佛王后似的,很受苦但是很高傲,他為她提心吊膽,凡是愛她的男子都是他的骨肉弟兄。有幾個字(愛爾蘭的別名)的勢力差不多可以催眠他——只於這幾個名字稍稍念幾遍便使他樂得發狂了。它們有奧秘的魔術的意義,這意義深深的刺入他的心弦,震得他使他發生一陣熱烈的憐憫與愛感。他很想做出一番勇敢的,激烈的,偉大的事業,這事業可以收回她的信用,可以使愛爾蘭人的名字與偉大或獨立這兩個字有同樣的意義:因為他看不清這幾個字意義的差別,如同別的少年以為強暴就是英雄,怪僻就是天才一樣。他說起英國來帶著一種仿佛驚嚇的神氣——仿佛一個小孩縮在一個漆黑的樹林裡講那個鬼怪殺了他的父親,擄了他的母親,把她帶到他的用枯骨建造的城堡裡的一個可怕的監獄裡——他這樣的說英國。他看見一個英國人一手挽著一個王妃,凜凜可畏的大腳步的向前走,而他們的弟兄們與他們的武士們都是被困在魔術裡倒頭熟睡,不管人家侵犯他們的婦女,也不管人家汙抹他們的盾牌…… 「噯,可憐可憐,那曾經一次榮耀過的班拔(即愛爾蘭)民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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