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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瑪麗和喀佛底太太的那位房客不久便遇見了。有一天他從大門進來,瑪麗正提著一大桶水上樓,一天之中要搬運兩三次水桶實在是小家子的人的一樁吃力的事情。那個少年不顧她的推讓,央告,立刻搶了水桶提上樓去了。他走在瑪麗的前幾步,走的時候很高興的嘴裡噓噓噓的吹著哨,所以她能仔細的端詳他。他很瘦,瘦得差不多要使她發笑,但是那個重水桶要是瑪麗提了,腰也灣了,背也屈了,他提著卻很輕便,像這樣一個瘦人提著會這樣輕便實在令人可驚,他走起來一縱一跳的,看了使人心裡高興的。他把水桶放在房門外,很懇切的要求她無論哪時候她要取水,只管打他的門,因為他給她做這種事情只有太高興了,況且這又一點不麻煩的。當他說話時他偷偷的瞧她的臉,瑪麗也在偷瞧他的臉,在他們發現彼此同時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兩人立刻望他處看了,那個少年便走入自己屋子去了。

  但是瑪麗對於這個少年很生氣。她下樓穿的是家常便衣,這衣服是不漂亮的,她不願意叫無論哪一個少年瞧見她穿著不合這樣一個時間的衣服。她不能想像她會同一個男子說話除非她像赴宴會去似的打扮好了的。她母親有時提起的,與她自己時常夢見的那些先生,太太們從來不穿敝衣的,那些先生們總是穿著綠綢的短衣,袖口上綴著浪沫似的花邊,同樣華麗的材料瀑布似的在他們的胸前洶湧。那些太太們衣服穿得很少,關於所以少穿的根本原則,雖然她認為是應該的,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麼。

  真的,這時瑪麗對於衣服的趣味遠超過她從來所知道的別種趣味。她很熟悉葛萊夫登,威克洛與道森街上每爿衣服店的窗子裡的內容。並且她能很聰明的奇怪的知道關於線或縫或邊的顯明的,微細的,但是非常重要的差別,分別出這一件衣服是屬￿時新的,而它的隔壁一件只不過屬￿尋常的。她與她母親時常討論到使她驚怪——她們的靈魂的自然的尊嚴配穿衣服。莫須有太太帶著一種有些氣不平的痕跡的謙卑承認她可以用顏色裝扮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她斷定一件黑綢衣服,胸前掛一條黃金粗鏈子最配她現在的靈魂。她不耐煩,差不多看不起,那些輝煌燦爛的靈魂不能與他們的物質的外表相稱。她想一個人過了某個時代應該裝飾身體,不應該裝飾靈魂,她發見了這樣東西是不能分離的,於是她主張一座破廟裡應該有一位很小的神,一個醜陋的或敗爛的軀殼不應該裝飾得極華麗,不然,人家便要譭謗你是虛偽或愚笨。

  但是她為瑪麗計劃衣服卻帶一種自由,勇敢的態度,這態度雖然使她女兒吃驚,同時也使她高興。她將二十種不同的式樣穿紮成一種令人可怕的獨出心裁的新花樣。她想出許多種,除去受神靈感動的針線外,無論什麼工人做不出來的,複雜的衣服,還有許多種差不多簡單到不能以言語形容的簡單衣服。她討論那些著地拖的肥大的長袍,十個侍女牽著都覺吃力的。她還聽說過一種材料輕鬆,軟薄的衣服,塞在核桃殼裡比一件尋常衣服裝在旅行箱內還便當。瑪麗對於各種可能的衣服和不可能的衣服加以許多喜悅和羡慕的感歎,莫須有太太於是又溫習她自從三歲起一直到今日所有她穿過的衣服,其中有結婚的禮服,穿孝的喪服,以及穿著出去野遊的,跳舞的,旅行的衣服,說話間她又偶然岔入她的朋友和仇人在同時內所穿的衣服。她解釋衣服的基本的原則給瑪麗聽,告訴她在這藝術裡,如同別的藝術一樣,不能不照規矩的。有的衣服長子可以穿,矮子也許不可以,穿在一個胖女人身上的衣服給她的瘦小的妹子穿了仿佛是一件很可憐的孝衣。細條子的布料可以使一個矮女人顯得高,粗條子可以減少一個高得難辦的長子的高度。她解釋各種大小的棋盤紋布,方格子布以及所有的雜亂的絲光布的用處,她又說明關於顏色深淺亮暗的奧秘,說得來津津有味使瑪麗聽不夠的。她很知道與臉黑的人相配的顏色和與臉白的人相配的顏色,她也知道合乎黑白之間的人的顏色,還有對於紅頭髮的與沙顏色的人和那些沒有一點顏色的人各有特別的辦法。她定下幾條她女兒奉為神聖的規則——一個人在家裡應配好她的眼睛,在街上應該配好她的頭髮,這是第一條;一個人的帽子,手套,鞋子,比其餘一切的衣服都重要,這是又一條;一個人的頭髮的顏色和襪子的顏色應該很相近似的,這是第三條。接著她又告訴她女兒,一個女人不能不打扮好的,所有這些瑪麗都牢牢的記在心裡,還要求她媽再多教點給她,這是她媽很能夠並且很願意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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