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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的婚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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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孩子們說過好多次:「天下再沒有像爸爸媽媽那麼不相同的。」妻是外向的,我卻是內向的,我好比一個氣球,她就是沉重的墜頭兒,我們就這麼互相恭維。氣球無墜頭兒而亂飄,會招致災禍。她做事井井有條,鄭重其事,衣裳穿著整齊,一切規規矩矩。吃飯時,她總揀切得周正的肉塊吃,如雞胸或雞腿,她避免吃雞肫雞肝兒。我總是愛吃翅膀兒,雞肫,雞脖子,凡是講究吃的人愛吃的東西,我都喜歡吃。我是沒有一刻安靜,遇事樂觀,對人生是採取遊戲人間的態度。一切約束限制的東西我都恨,諸如領帶,褲腰帶,鞋帶兒。 妻是水命,水是包容萬有,惠及人群的;我是金命,對什麼事都傷害克損。 換句話說,我和我太太的婚姻是舊式的,是由父母認真挑選的。這種婚姻的特點,是愛情由結婚才開始,是以婚姻為基礎而發展的。我們年齡越大,越知道珍惜值得珍惜的東西。由男女之差異而互相補足,所生的快樂幸福,只有任憑自然了。在年輕時同共艱苦患難,會一直留在心中,一生不忘。她多次犧牲自己,做斷然之決定,都是為了我們那個家的利益。 在結婚五十周年紀念時,我送給她一個勳章,上面刻了James Whitcomb Riley的那首《老情人》(An Old Sweetheart) When I should be her lover for ever and a day, And she my faithful sweetheart till her golden hair was gray, And we should be so happy when either』s lips were dumb, They would not smile in heaven till other』s kiss had come。 同心相牽掛 一縷情依依 歲月如梭逝 銀絲鬢已稀 幽冥倘異路 仙府應淒淒 若欲開口笑 除非相見時 我出國時,我們已經走上輪船的跳板,這時父親送我們的那種景象,我始終不能忘記。父親對我們雙目凝視,面帶悲傷。他的心思似乎是:「現在我送你們倆到美國去,也許此生難以再見。我把兒子交托這個做媳婦的。她會細心照顧你。」 我後來在德國萊比錫城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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