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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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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滅》第二部一至三章譯者附記 關於這一本小說,本刊第二本上所譯載的藏原惟人的說明,②已經頗為清楚了。但當我譯完這第二部的上半時,還想寫幾句在翻譯的進行中隨時發生的感想。 這幾章是很緊要的,可以寶貴的文字,是用生命的一部分,或全部換來的東西,非身經戰鬥的戰士,不能寫出。 譬如,首先是小資產階級的知識者——美諦克——的解剖;他要革新,然而懷舊;他在戰鬥,但想安寧;他無法可想,然而反對無法中之法,然而仍然同食無法中之法所得的果子——朝鮮人的豬肉——為什麼呢,因為他餓著!他對於巴克拉諾夫的未受教育的好處的見解,我以為是正確的,但這種複雜的意思,非身受了舊式的壞教育便不會知道的經驗,巴克拉諾夫也當然無從領悟。如此等等,他們於是不能互相瞭解,一同前行。讀者倘于讀本書時,覺得美諦克大可同情,大可寬恕,便是自己也具有他的缺點,於自己的這缺點不自覺,則對於當來的革命,也不會真正地瞭解的。 其次,是關於襲擊團受白軍——日本軍及科爾卻克軍——的迫壓,攻擊,漸瀕危境時候的描寫。這時候,隊員對於隊長,顯些反抗,或冷淡模樣了,這是解體的前征。但當革命進行時,這種情形是要有的,因為倘若一切都四平八穩,勢如破竹,便無所謂革命,無所謂戰鬥。大眾先都成了革命人,於是振臂一呼,萬眾響應,不折一兵,不費一矢,而成革命天下,那是和古人的宣揚禮教,使兆民全化為正人君子,於是自然而然地變了「中華文物之邦」的一樣是烏托邦③思想。革命有血,有污穢,但有嬰孩。這「潰滅」正是新生之前的一滴血,是實際戰鬥者獻給現代人們的大教訓。雖然有冷淡,有動搖,甚至於因為依賴,因為本能,而大家還是向目的前進,即使前途終於是「死亡」,但這「死」究竟已經失了個人底的意義,和大眾相融合了。所以只要有新生的嬰孩,「潰滅」便是「新生」的一部分。中國的革命文學家和批評家常在要求描寫美滿的革命,完全的革命人,意見固然是高超完善之極了,但他們也因此終於是烏托邦主義者。 又其次,是他們當危急之際,毒死了弗洛羅夫,作者將這寫成了很動人的一幕。歐洲的有一些「文明人」,以為蠻族的殺害嬰孩和老人,是因為殘忍蠻野,沒有人心之故,但現在的實地考察的人類學者已經證明其誤了:他們的殺害,是因為食物所逼,強敵所逼,出於萬不得已,兩相比較,與其委給虎狼,委之敵手,倒不如自己殺了去之較為妥當的緣故。 所以這殺害裡,仍有「愛」存。本書的這一段,就將這情形描寫得非常顯豁(雖然也含自有自利的自己覺得「輕鬆」一點的分子在內)。西洋教士,常說中國人的「溺女」「溺嬰」,是由於殘忍,也可以由此推知其謬,其實,他們是因為萬不得已:窮。前年我在一個學校裡講演《老而不死論》④,所發揮的也是這意思,但一個青年革命文學家⑤將這胡亂記出,上加一段嘲笑的冒頭,投給日報登載出來的時候,卻將我的講演全然變了模樣了。 對於本期譯文的我的隨時的感想,大致如此,但說得太簡略,辭不達意之處還很多,只願于讀者有一點幫助,就好。 倘要十分瞭解,恐怕就非實際的革命者不可,至少,是懂些革命的意義,于社會有廣大的瞭解,更至少,則非研究唯物的文學史和文藝理論不可了。 一九三〇年二月八日,L。 【注釋】 本篇連同《毀滅》第二部第一至第三章的譯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〇年四月一日《萌芽》月刊第一卷第四期,後未印入單行本。 ②指藏原惟人的《法兌耶夫的小說》(洛揚譯),刊于《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三〇年二月一日)。後來印入《潰滅》時,改題為《關於〈毀滅〉》。 ③烏托邦:拉丁文:Utopia的音譯,源出希臘文,意為「無處」。英國湯姆士·莫爾(T.More,1478—1535)在一五一六年所作的小說《烏托邦》中,描述了一種稱作「烏托邦」的社會組織,寄託著作者的空想社會主義的理想。由此「烏托邦」就成了「空想」的同義語。 ④《老而不死論》:一九二八年五月十五日魯迅在上海江灣復旦實驗中學的講演。講稿佚。 ⑤一個青年革命文學家:指當時復旦大學中文系學生葛世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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