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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翻譯的通信(3)


  現在,請你允許我提出《毀滅》的譯文之中的幾個問題。我還沒有能夠讀完,對著原文讀的只有很少幾段。這裡,我只把茀理契序文裡引的原文來校對一下。(我順著序文裡的次序,編著號碼寫下去,不再引你的譯文,請你自己照著號碼到書上去找罷。序文的翻譯有些錯誤,這裡不談了。)

  (一)結算起來,還是因為他心上有一種——「·對·於·新·的·極·好·的·有·力·量·的·慈·善·的·人·的·渴·望,這種渴望是極大的,無論什麼別的願望都比不上的。」更正確些:

  結算起來,還是因為他心上——「·渴·望·著·一·種·新·的·極·好·的·有·力·量·的·慈·善·的·人,這個渴望是極大的,無論什麼別的願望都比不上的。」

  (二)「在這種時候,極大多數的幾萬萬人,還不得不過著這種原始的可憐的生活,過著這種無聊得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的生活,——怎麼能夠談得上什麼新的極好的人呢。」

  (三)「他在世界上,最愛的始終還是他自己,——他愛他自己的雪白的肮髒的沒有力量的手,他愛他自己的唉聲歎氣的聲音,他愛他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行為——·甚·至·於那些最可厭惡的行為。」

  (四)「這算收場了,一切都回到老樣子,仿佛什麼也不曾有過,——華理亞想著,——又是舊的道路,仍舊是那一些糾葛——一切都要到那一個地方……可是,我的上帝,這是多麼沒有快樂呵!」

  (五)「他自己都從沒有知道過這種苦惱,這是憂愁的疲倦的,老年人似的苦惱,——他這樣苦惱著的想:他已經二十七歲了,過去的每一分鐘,都不能夠再回過來,·重·新·換·個·樣·子·再·過·它·一·過,而以後,看來也沒有什麼好的……(這一段,你的譯文有錯誤,也就特別來得「不順」。)現在木羅式加覺得,他一生一世,用了一切力量,都只是竭力要走上那樣的一條道路,·他·看·起·來·是·一·直·的·明·白·的·正·當·的·道·路,像萊奮生,巴克拉諾夫,圖皤夫那樣的人,他們所走的正是這樣的道路;然而似乎有一個什麼人在·妨·礙·他·走·上·這·樣·的·道·路呢。而因為他無論什麼時候也想不到這個仇敵就在他自己的心裡面,所以,他想著他的痛苦是因為一般人的卑鄙,他就覺得特別的痛快和傷心。」

  (六)「他只知道一件事——工作。所以,這樣正當的人,是不能夠不信任他,不能夠不服從他的。」

  (七)「開始的時很,他對於他生活的這方面的一些思想,很不願意去思索,然而,漸漸的他起勁起來了,他竟寫了兩張紙……在這兩張紙上,居然有許多這樣的字眼——誰也想不到萊奮生會知道這些字眼的。」(這一段,你的譯文裡比俄文原文多了幾句副句,也許是你引了相近的另外一句了罷?或者是你把茀理契空出的虛點填滿了?)

  (八)「這些受盡磨難的忠實的人,對於他是親近的,比一切其他的東西都更加親近,甚至於比他自己還要親近。」

  (九)「……沉默的,還是潮濕的眼睛,看了一看那些打麥場上的疏遠的人,——這些人,他應當很快就把他們變成功·自·己·的·親·近·的·人,像那十八個人一樣,·像·那·不·做·聲·的,·在·他·後·面·走·著·的·人·一·樣。」(這裡,最後一句,你的譯文有錯誤。)這些譯文請你用日本文和德文校對一下,是否是正確的直譯,可以比較得出來的。我的譯文,除出按照中國白話的句法和修辭法,有些比起原文來是倒裝的,或者主詞,動詞,賓詞是重複的,此外,完完全全是直譯的。

  【注釋】

  茀理契(1870~1927)蘇聯文藝評論家、文史學家,曾為法捷耶夫的長篇小說《毀滅》寫了《代序——一個新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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