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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莊子 第二章 莊子的名學與人生哲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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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莊子的人生哲學 上文我說莊子的名學的結果,便已侵入人生哲學的範圍了。莊子的人生哲學,只是一個 達觀主義。達觀本有多種區別,上文所說,乃是對於非的達觀。莊子對於人生一切壽夭、生死、禍福,也一概達觀,一概歸到命定。這種達觀主義的根據,都在他的天道觀念。試看上章所引的話: 化其萬化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 因為他把一切變化都看作天道的運行;又把天道看得太神妙不可思議了,所以他覺得這區區的我哪有作主的地位。他說: 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 那《大宗師》中說子輿有病,子祀問他:「女惡之乎?」子輿答道: 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且夫物之不勝天,久矣,吾又何惡焉? 後來子來又有病了,子犁去看他,子來說: 父母于子,東西南北,唯命是從。陰陽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聽,我則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且必為鏌鋣?」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 又說子桑臨終時說道: 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我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這幾段把「命」寫得真是《大宗師》篇所說:「物之所不得遁。」既然不得遁逃,不如還是樂天安命。所以又說: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訴,其入不距。悠然而往,悠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複之。是之謂不以心揖(一本作捐,一本作楫)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 《養生主》篇說庖丁解牛的秘訣只是「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八個字。莊子的人生哲學,也只是這八個字。所以《養生主篇》說老聃死時,秦失道: 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 「安時而處順」,即是「依乎天理,因其固然」,都是樂天安命的意思。《人間世篇》又說蘧伯玉教人處世之道,說: 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於無疵。 這種話初看去好像是高超得很。其實這種人生哲學的流弊,重的可以養成一種阿諛依違、苟且媚世的無恥小人;輕的也會造成一種不關社會痛癢,不問民生痛苦,樂天安命,聽其自然的廢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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