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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周(15)


  上海罷市的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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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總商會,去年因為受了英國旅華商會的剌激,曾對於裁兵理財兩個問題有一番書面的表示;並且當時傳說,他們曾想于本年舊曆正月十九日舉行罷市,以為裁兵理財的示威運動。後來又有元宵節(3月2日)大罷市的傳說。以近日的事實看來,這件事是無形取消的了。2月27日上海各報登有上海工會,中華工會總會等五個勞動團體的聯合聲明,說:

  近日滬上各報喧傳,有元宵總罷工之謠,……敝會絕對聲明,毫無關係。

  勞動團體尚如此說,那素來慎重的總商會,在何豐林的勢力之下,更不消說了。果然上海3月1日電說:

  商會聯合會發表宣言,略謂日咋之裁兵要求,系出於國民之公意。……此事將來必見事實。罷工罷市為最後之手段,目下尚非其時。(2日《晨報》)

  也許有些人對於上海罷工罷市之取消,覺得很失望的。但我們覺得這是意中之事,並不足使我們失望。正月十五或十九,罷一天市,那不過等於延長假期一天,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元宵或十九大罷市的話,本身就有點滑稽了。況且罷工罷市是很笨重的消極武器,很難使用,更難持久。對於一個極簡單的目標,如八年六月要求曹、陸、章的免職,那還可以一用。至於制度的改革,決不是一天乃至三五天的罷市罷工所能做到的。而商會聯合會提出的三個目標——裁兵,制憲,理財——又都是制度的改革。我們早就不曾期望他們用一天的放假式的罷市來敷衍這幾個制度上的大問題。即使罷市實現,也不過是一種示威的運動;以後如何能使這些目的一一做到,究竟還是要倚靠實際的組織和不斷的運動的。

  我們對於全國的商界,不希望他們用一兩天的罷市來敷衍幾個大問題,只希望他們早日覺悟政治不良是近年實業不振和商業衰敗的大原因;早日覺悟內政不清明是商界實業界受種種外侮侵陵逼迫的原因。我們希望他們從書面的表示,進一步為實際的組織,再進一步為實力的政治活動。

  司法獨立之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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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政府決心要倒行逆施的去辦理羅文幹的一案,竟於一個月之內把餘棨昌實授了大理院院長,把高等檢察廳廳長也換了人,現在竟把原來辦理此案的地方檢察廳廳長熊元襄也調部任用了。現在從地方檢察廳直到大理院,很可以說是呵成一氣了!我們只好拭目以待「甕中捉鼈」的把戲的實現!

  這種很明顯的蹂躪司法的表示,竟不聞國中有什麼抗議,也不聞司法界有什麼抗議。這真是很奇怪的現象。

  在這個沉寂的司法界裡,只有東省特別法院李家鏊等痛駁司法部「佳」電的「真」電,可算是靜夜的孤鐘了。司法部原電痛斥李家鏊等對羅案的抗議,並且很嚴厲的威嚇他們:「勿以法院之尊嚴,為他人之機械。如果執迷不悟,則法率具在,本總長雖深愛同人,亦不能為之原也」。李家鏊等駁電有云:

  羅案自始無告訴人,據本年1月14日《政府公報》所載不起訴處分書,及上年十一月大總統複吳巡閱使梗電,已足證明,自無庸目睹情形,方知底蘊。聲請再議,僅限於告訴人,《刑訴條例》亦已明白規定,其先再議之餘地,何待煩言。鈞電謂此案再議,原有聲請之人。究竟此種再議,從何而來,同人實所未解。前奉宥電,既謂依《刑訴條例》第二百五十五條,令行地檢廳依法辦理,自不得不謂之命令再議。以不得聲請再議之案,而仍依再議程序,將已受不起訴處分之被告,重行羈押,尤不得不謂之蹂躪人權。

  又說:

  特區法院原為撤廢領事裁判權而設,但亦須執法者均能守法,方足以杜外人之口實。今違法之舉動,竟出首善之當局。使上行下效,相率而不守法,是為無法之國家。收回法權,寧不絕望。與其虛糜國帑,何若停辦之為愈。

  又說:

  況宥電既有不吝教誨之語,足見鈞座有虛懷下問之心,自同人竭誠相告,複反來電詰責,指為越軌,存心文過,實已流溢行間。

  對程克們說這種道理,雖然無異於對牛彈琴,但這種切直的抗議在今日這種寒蟬式的司法界中確是很難得的了。

  2月26至3月4日

  張紹曾的內閣早就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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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以為張紹曾的內閣是不會自動的去位的了。然而中國的政治界裡,不可能的怪事往往會產生。張紹曾內閣竟通電總辭職了。

  據北京報紙的傳說,張內閣辭職的最近原因是保定、洛陽兩方軍閥強迫他們發表沈鴻英督粵,和孫傳芳督閩的命令。連日報載洛陽專使李倬章和保定專使項致中在京坐催這兩道命令的發表。張內閣既掛著「和平統一」的招牌,自不敢貿然發表這種「武力統一」的表示。爭執的結果,張紹曾已允發表孫傳芳督閩,後來終不敢發表,遂致全體辭職。

  若這種消息是確實的,張內閣居然肯以去就和保、洛軍閥為主張上的爭執,總算有點政治手段的了。所以有些報紙竟因此很表示恭維之意,如辛博森們的《東方時報》中文欄竟說:

  張內閣……此次對閩粵問題,能抱定和平宗旨,寧犧牲總揆高位,不為武人勢力所屈服,尤為數年來歷任總理中所不多覯。(英文欄略同)

  如果張內閣真能明白宣佈武人壓迫的狀況,如果他們敢對於他們的太上政府明白宣戰,那麼,這種論調也許有人贊成。然而我們細讀他們發出的辭職通電,翻來覆去,竟尋不出這種「不為武人勢力所屈服」的精神。他們只說:

  近日以來,粵中有僭名竊位之行,各方呈枕戈待旦之兆。和平立破,調劑無方。佳兵既與本志相違,坐視又惟滋亂是懼。

  「僭名竊位」是明指廣州;而「枕戈待旦」一句,也可指奉天,也可指四川,但決不能算是直指保定、洛陽近日的威迫。無論誰讀這電文,只看見張內閣對孫文的抗議,而看不出一毫反抗曹、吳的決心!

  然而張內閣的辭職,又似乎不容易挽回了。因為他們那個爛調駢文的通電裡,只有「僭名竊位」一句是斬釘截鐵,不會有別解的。而這一句所攻擊的事實又是最不容易挽回的。如果張內閣希望用這一層為進退的條件,那就未免太笨了。他們該不至於這樣笨拙罷。

  所以我們可以猜想,張紹曾內閣這一次辭職是真想下臺不幹了。不幹的原因,也有種種說法。《星報》說是:

  實因內部意見不一,張敬輿無法制馭;於是欲以一走彌縫之。對於閩粵兩令,亦並非絕對拒絕,乃已諾發表而複悔之,無法反訐,而欲以總辭職先發制人。

  《晨報》說是:

  張自就職以來,雖據和平統一主義,而毫無根本計劃,今日敷衍甲,明日敷衍乙,弄得左右為難,進退失據。則此時之辭職,吾人固猶恨太晚也。

  在我們看來,張紹曾的內閣早就應該走了。無論他們的和平統一主義有無根本計劃,即使他們真有根本計劃,這八九個人也不是能做到和平統一的人。全國唾駡一個無恥的彭允彝,而張內閣始終庇護他;司法界輿論界攻擊一個程克,而張內閣始終擁護他。軍閥濫殺工人甚至濫殺無辜的律師,而張內閣始終不說一句話。元宵節北京軍警毆打市民提燈會,使多少少年學生流血受傷,而張內閣不聞不問。這班人早已失國人的信用了。失了國人信用的人而妄想做統一的夢,豈非倒行而求進嗎?

  總之,張內閣對於一個無恥的彭允彝,尚不能去,而竟有人信他們這次的辭職是反抗保、洛軍閥的表示!這種信仰心,是我們不敢領教的。

  3月5日至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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