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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與人生觀》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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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上文說的,並不是有意挑剔這一次論戰場上的各位武士。我的意思只是要說,這一篇論戰的文章只做了一個「破題」,還不曾做到「起講」,至於「餘興」與「尾聲」,更談不到了。破題的工夫,自然是很重要的。丁在君先生的發難,唐擘黃先生等的響應,六個月的時間,二十五萬字的煌煌大文,大吹大擂地把這個大問題捧了出來,叫烏煙瘴氣的中國知道這個大問題的重要,這件功勞真不在小處!

  可是現在真有做「起講」的必要了。吳稚暉先生的「一個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已給我們做下一個好榜樣。在這篇《科學與人生觀》的「起講」裡,我們應該積極地提出什麼叫做「科學的人生觀」,應該提出我們所謂「科學的人生觀」,好教將來的討論有個具體的爭點。否則你單說科學能解決人生觀,他單說不能,勢必至於吳稚暉先生說的「張丁之戰,便延長了一百年,也不會得到究竟」。因為若不先有一種具體的科學人生觀作討論的底子,今日泛泛地承認科學有解決人生觀的可能,是沒有用的。等到那「科學的人生觀」的具體內容拿出來時,戰線上的組合也許要起一個大大的變化。我的朋友朱經農先生是信仰科學「前程不可限量」的,然而他定不能承認無神論是科學的人生觀。我的朋友林宰平先生是反對科學包辦人生觀的,然而我想他一定可以很明白地否認上帝的存在。到了那個具體討論的時期,我們才可以說是真正開戰。那時的反對,才是真反對。那時的贊成,才是真贊成。那時的勝利,才是真勝利。

  我還要再進一步說:擁護科學的先生們,你們雖要想規避那「科學的人生觀是什麼」的討論,你們終於免不了的。因為他們早已正式對科學的人生觀宣戰了。梁任公先生的「科學萬能之夢」,早已明白攻擊那「純物質的,純機械的人生觀」了。他早已把歐洲大戰禍的責任加到那「科學家的新心理學」上去了。張君勱先生在《再論人生觀與科學》裡,也很攏統地攻擊「機械主義」了。他早已說「關於人生之解釋與內心之修養,當然以唯心派之言為長」了。科學家究竟何去何從?這時候正是科學家表明態度的時候了。

  因此,我們十分誠懇地對吳稚暉先生表示敬意,因為他老先生在這個時候很大膽地把他信仰的宇宙觀和人生觀提出來,很老實地宣佈他的「漆黑一團」的宇宙觀和「人欲橫流」的人生觀。他在那篇大文章裡,很明白地宣言

  那種駭得煞人的顯赫的名詞,上帝呀,神呀,還是取銷了好。(頁十二)

  很明白地

  開除了上帝的名額,放逐了精神元素的靈魂。(頁二九)

  很大膽地宣言:

  我以為動植物且本無感覺,皆止有其質力交推,有其輻射反應,如是而已。譬之於人,其質構而為如是之神經系,即其力生如是之反應。所謂情感,思想,意志等等,就種種反應而強為之名,美其名曰心理,神其事曰靈魂,質直言之曰感覺,其實統不過質力之相應也(頁二二——二三)

  他在《人生觀》裡,很「恭敬地又好像滑稽地」說:

  人便是外面止剩兩隻腳,卻得到了兩隻手,內面有三斤二兩腦髓,五千零四十八根腦筋,比較佔有多額神經系質的動物。(頁三九)

  生者,演之謂也,如是雲爾。(頁四十)

  所謂人生便是用手用腦的一種動物,輪到「宇宙大劇場」的第億垓八京六兆五萬七千幕,正在那裡出臺演唱。(頁四七)

  他老先生五年的思想和討論的結果,給我們這樣一個「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他老先生很謙遜地避去「科學的」的尊號,只叫他做「柴積上,日黃中的老頭兒」的新信仰。他這個新信仰正是張君勱先生所謂「機械主義」,正是梁任公先生所謂「純物質的純機械的人生觀」。他一筆勾銷了上帝,抹煞了靈魂,戳穿了「人為萬物之靈」的玄秘。這才是真正的挑戰。我們要看那些信仰上帝的人們出來替上帝向吳老先生作戰。我們要看那些信仰靈魂的人們出來替靈魂向吳老先生作戰。我們要看那些信仰人生的神秘的人們出來向這「兩手動物演戲」的人生觀作戰。我們要看那些認愛情為玄秘的人們出來向這「全是生理作用,並無絲毫微妙」的愛情觀作戰。這樣的討論,才是切題的,具體的討論。這才是真正開火。這樣戰爭的結果,不是科學能不能解決人生的問題了,乃是上帝的有無,鬼神的有無,靈魂的有無,……等等人生切要問題的解答。

  只有這種具體的人生切要問題的討論才可以發生我們所希望的效果,才可以促進思想上的刷新。

  反對科學的先生們!你們以後的作戰,請向吳稚暉的「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作戰。

  擁護科學的先生們!你們以後的作戰,請先研究吳稚暉的「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完全贊成他的,請準備替他辯護,像赫胥黎替達爾文辯護一樣;不能完全贊成他的,請提出修正案,像後來的生物學者修正達爾文主義一樣。

  從此以後,科學與人生觀的戰線上的押陣老將吳老先生要倒轉來做先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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