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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難,行亦不易(2)


  (三)「行易知難」的真意義

  中山先生自己說:

  予之所以不憚其煩,連篇累牘,以求發明行易知難之理者,蓋以此為救中國必由之道也。(頁五五)

  他指出中國的大病是暮氣太深,畏難太甚。

  中國近代之積弱不振奄奄待斃者,實為「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一說誤之也。此說深中于學者之心理,由學者而傳于群眾,則以難為易,以易為難,遂使暮氣畏難之中國,畏其所不當畏,而不畏其所當畏。由是易者則避而遠之,而難者又趨而近之。始則欲求知而後行,及其知之不可得也,則惟有望洋興嘆而放去一切而已。間有不屈不撓之士,費盡生平之力以求得一知者,而又以行之為尤難,則雖知之而仍不敢行之。如是不知固不欲行,而知之又不敢行,則天下事無可為者矣。此中國積弱衰敗之原因也。夫畏難本無害也。正以有畏難之心,乃適足導人于節勞省事,以取效呈功。此為經濟之原理,亦人生之利便也。惟有難易倒置,使欲趨避者無所適從,斯為害矣。(頁五五)

  他要人明白「不知亦能行之,知之則必能行之,知之則更易行之」。他考察人類進化的歷史,看出三個時期:

  第一,由草昧進文明,為不知而行之時期。
  第二,由文明再進文明,為行而後知之時期。
  第三,自科學發明後,為知而後行之時期。

  凡物類與人類,為需要所逼迫,都會創造發明。鳥能築巢,又能高飛。這都是不知而能行的明證。我們的老祖宗製造豆腐,製造磁器,建築長城,開闢運河,都是不知而行的明證。西洋人行的越多,知的也越多;知多了,行的也更多。他們越行越知,越知越行。我們卻受了暮氣的毒,事事畏難,越不行,越不知,越不知,便越不行。

  救濟之法,只有一條路,就是力行。但力行卻也有一個先決的條件,就是要服從領袖,要服從先知先覺者的指導。中山先生說人群進化可分三時期,人的性質也可分做三系:

  其一,先知先覺者,為創造發明。
  其二,後知後覺者,為仿效進行。
  其三,不知不覺者,為竭力樂成。

  第一系為發明家,第二系為鼓吹家,第三系為實行家,其中最有關係的是那第二系的後知後覺者。他們知識不夠,偏要妄想做先知先覺者;他們不配做領袖,偏要自居于領袖;他們不肯服從發明家的理想計劃,偏愛作消極的批評。他們對於先知先覺者的計劃,不是說他們思想不徹底,便是說他們理想太高,不切實用。所以中山先生說:

  行之之道為何?即全在後覺者之不自惑以惑人而已。

  力行之道不是輕理想而重實行,卻正是十分看重理想知識。「行易知難」的真意義只是要我們知道行是人人能做的,而知卻是極少數先知先覺者的責任。大多數的人應該崇拜知識學問,服從領袖,奉行計劃。那中級的後知後覺者也只應該服從先知先覺者的理想計劃,替他鼓吹宣傳,使多數人明白他的理想,使那種種理想容易實行。所以中山先生說:

  中國不患無實行家,蓋林林總總者皆是也。乃吾黨之士有言曰,「某也理想家也,某也實行家也」。其以二三人可為改革國事之實行家,真謬誤之甚也。不觀今之外人在上海所建設之宏大工廠,繁盛市街,崇偉樓閣,其實行家皆中國之工人也。而外人不過為理想家計劃家而已,並未有躬親實行其建設之事也。故為一國之經營建設,所難得者非實行家也,乃理想家計劃家也。而中國之後知後覺者,皆重實行而輕理想矣。是猶治化學而崇拜三家村之豆腐公,而忽于裴在輅巴斯德等宿學也。是猶治醫學而崇拜蜂蟲之蜾蠃,而忽于發明蒙藥之名醫也。蓋豆腐公為生物化學之實行家,而蜾蠃為蒙藥之實行家也。有是理乎!乃今之後知後覺者,悉中此病,所以不能鼓吹輿論,倡導文明,而反足混亂是非,阻礙進化也。是故革命以來,而建設事業不能進行者,此也。予於是乎不得不徹底詳辟,欲使後知後覺者,了然於向來之迷誤,而翻然改圖,不再為似是而非之說以惑世,而阻撓吾林林總總之實行家,則建設前途大有希望矣。(頁六一——六二)

  所以「行易知難」的學說的真意義只是要使人信仰先覺,服從領袖,奉行不悖。中山先生著書的本意只是要說:「服從我,奉行我的《建國方略》。」他雖然沒有這樣明說,然而他在本書的第六章之後,附錄《陳英士致黃克強書》(頁七九——八七),此書便是明明白白地要人信仰孫中山,奉行不悖。英士先生在此書裡痛哭流涕地指出民黨第五次重大之失敗都是因為他們「認中山之理想為誤而反對之,致於失敗」。他說:

  惟其前日認中山先生之理想為誤,皆致失敗,則於今日中山先生之所主張,不宜輕以為理想而不從,再貽他日之悔。

  他又說:

  夫人之才識與時並進,知昨非而今未必是,能取善斯不厭從人。鄙見以為理想者事實之母也。中山先生之提倡革命,播因於二十年前。當時反對之者,舉國士夫,殆將一致。乃經二十年後,卒能見諸實行者,理想之結果也。使吾人於二十年前即贊成其說,安見所懸理想必遲至二十年之久始得收效?抑使吾人於二十年後猶反對之,則中山先生之理想不知何時始克形諸事實,或且終不成效果至於靡有窮期者,亦難逆料也。故中山先生之理想能否證實,全在吾人之視察能否瞭解,能否贊同,以奉行不悖是已。

  《孫文學說》的真意義只是要人信仰「孫文學說」,奉行不悖。此意似甚淺,但我們細讀此書,不能不認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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