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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一、答梅覲莊——白話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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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日) 一 「人閑天又涼」,老梅上戰場。 拍桌罵胡適,「說話太荒唐! 說什麼『中國要有活文學』! 說什麼『須用白話做文章』! 文字豈有死活!白話俗不可當!(原書中語) 把《水滸》來比《史記》, 好似麻雀來比鳳凰。 說『二十世紀的活字 勝於三千年的死字』, 若非瞎了眼睛, 定是喪心病狂」! 二 老梅牢騷發了,老胡呵呵大笑。 「且請平心靜氣,這是什麼論調! 文字沒有古今,卻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 古人叫做『至』(古音如『垤』),今人叫做『到』。 古人叫做『溺』,今人叫做『尿』。 本來同是一字,聲音少許變了。 並無雅俗可言,何必紛紛胡鬧? 至於古人叫『字』,今人叫『號』; 古人懸樑,今人上吊: 古名雖未必不佳,今名又何嘗不妙? 至於古人乘輿,今人坐轎; 古人加冠束幘,今人但知戴帽: 這都是古所沒有,而後人所創造。 若必叫帽作巾,叫轎作輿, 何異張冠李戴,認虎作豹? 總之, 『約定俗成謂之宜』, 荀卿的話很可靠。 若事事必須從古人, 那麼,古人『茹毛飲血』, 豈不更古於『雜碎』?豈不更古於『番菜』? 請問老梅,為何不好?」 三 「不但文字如此, 文章也有死活。 活文章,聽得懂,說得出。 死文章,若要懂,須翻譯。 文章上下三千年, 也不知死死生生經了多少劫。 你看《尚書》的古文, 變成了今文的小說。 又看《卿雲》《擊壤》之歌, 變作宋元的雜劇。 這都因不得不變, 豈人力所能強奪? 若今人必須作漢唐的文章, 這和梅覲莊做拉丁文有何分別? 三千年前的人說, 『檀車幝幝, 四牡痯痯, 征夫不遠。』 一千年前的人說, 『過盡千帆皆不是, 斜暉脈脈水悠悠。』 三千年前的人說, 『蔔筮偕止, 會言近止, 征夫邇止。』 七百年前的人說, 『試把花蔔歸期, 才簪又重數。』 正為時代不同, 所以一樣的意思,有幾樣的說法。 若溫飛卿辛稼軒都做了《小雅》的文章, 請問老梅,豈不可惜? 袁隨園說得好: 『當變而變,其相傳者心。 當變而不變,其拘守者跡。』 天下哪有這等蠢材, 不愛活潑潑的美人, 卻去抱冷冰冰的塚中枯骨。」 四 老梅聽了跳起,大呼「豈有此理! 若如足下之言, 則村農傖父皆是詩人, 而非洲黑蠻亦可稱文士! 何足下之醉心白話如是」!(用原書中語,略改幾字) 老胡聽了搖頭,說道,「我不懂你。 這叫做『東拉西扯』。 又叫做『無的放矢』。 老梅,你好糊塗。 難道做白話文章, 是這麼容易的事? 難道不用『教育選擇』,(四字原書中語) 便可做一部《儒林外史》」? 老梅又說, 「一字意義之變遷, 必經數十百年,又須經文學大家承認, 而恒人始沿用之焉。」(用原書中語,不改一字)。 老胡連連點頭,「這話也還不差。 今我苦口嘵舌,算來卻是為何? 正要求今日的文學大家, 把那些活潑潑的白話, 拿來『鍛煉』(原書中屢用此二字),拿來琢磨, 拿來作文演說,作曲作歌:—— 出幾個白話的囂俄, 和幾個白話的東坡。 那不是『活文學』是什麼? 那不是『活文學』是什麼?」 五 「人忙天又熱,老胡弄筆墨。 文章須革命,你我都有責。 我豈敢好辯,也不敢輕敵。 有話便要說,不說過不得。 諸君莫笑白話詩, 勝似南社一百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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