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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哲學(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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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說九項,乃是「墨教」的教條。在哲學史上,本來沒有什麼重要。依哲學史的眼光看來,這九項都是墨學的枝葉。墨學的哲學的根本觀念,只是前兩章所講的方法。墨子在哲學史上的重要,只在於他的「應用主義」,他處處把人生行為上的應用,作為一切是非善惡的標準。兼愛、非攻、節用、非樂、節葬、非命,都不過是幾種特別的應用。他又知道天下能真知道「最大多數的最大幸福」的,不過是少數人。其餘的人,都只顧眼前的小利,都只「明小物而不明大物」。所以他主張一種「賢人政治」,要使人「上同而不下比」。他又恐怕這還不夠,他又是一個很有宗教根性的人,所以主張把「天的意志」作為「天下之明法」,要使天下的人都「上同於天」。因此,哲學家的墨子便變成墨教的教主了。 《墨學傳授考》 自墨子之死也,有相裡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韓非子·顯學》篇)相裡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鉅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屍,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決。(《莊子·天下》篇) 孔墨徒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呂氏春秋·尊師》篇) 墨學的傳授,如今已不可考了。孫詒讓的《墨學傳授考》(《墨子後語》三)共載墨子的弟子十五人,再傳的弟子三人,三傳的弟子一人,傳授系次不明的十三人。學者可以參看。 §六、《墨辯》 《墨子》書的《經上、下》、《經說上、下》、《大取》、《小取》六篇:我從前說過,不是墨翟的書,也不是墨者記墨翟學說的書。我以為這六篇乃是後來的「別墨」的書。《莊子·天下》篇說: 相裡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說文》「訾,不思稱意也。」又「呰,苛也」。(苛同訶)訾蓋通呰。又「應,當也」。又「讎,應也」。觭即奇。《說文》「奇,異也。一曰不耦也。」《釋文》云:「仵,同也。」) 有人說,那些「別墨」的時候已有了《墨經》,可見《墨經》不是「別墨」作的。我以為此段文字不當如此說。《天下》篇說的是「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大概那時候的墨者有兩派。一派是《韓非子》說的「相裡氏之墨」,是相裡勤的弟子,五侯一班人。一派是《韓非子》說的「鄧陵氏之墨」,是苦獲、已齒、鄧陵子一班人。但是這兩派的人,雖然都誦《墨經》,卻有大相「倍譎不同」之處。所以你稱我作「別墨」,我稱你做「別墨」。依此看來,大概《墨經》乃是墨教的經典信條,如兼愛、非攻之類。後來的墨者漸漸的離開這「宗教的墨學」,卻研究那「堅白同異之辯」和「觭偶不仵之辭」,因此便成了「墨家的名學」。正如公孫龍講「偃兵」,惠施講「泛愛萬物」,都合墨家的教旨,然而他兩人又都講名學,便成了「別墨」了。如今的《經上、下》、《經說上、下》、《大取》、《小取》六篇,有許多關於「堅白同異」和「觭偶不仵」的話。《小取》篇又兩次說及「墨者」兩字。所以我以為這六篇是講名學的「別墨」所作之書。從今的人如汪中、孫詒讓也說這六篇不是墨子的書,是名家的書(汪中《墨子序》。孫說見《間詁》卷十《經上》篇題下注)。但是諸家都把《經上、下》和《經說上、下》四篇認為《天下》篇所說的《墨經》(魯勝也如此說)。我從前也如此想。後來細想,才知道錯了。我如今以為《墨經》另是一書,所記的大抵是宗教的墨學,如兼愛、非攻、明鬼、非命之類。那講「堅白同異,觭偶不仵」的《經上、下》、《經說上、下》等六篇,所講的是名家的墨學或墨家的名學,所以我用魯勝(晉人。曾著《墨辯注》其書今亡,惟一序存,見《晉書》本傳)所定的名字,把這六篇叫做「墨辯」。 至於這六篇決非墨子所作的理由,約有四端。 (一)文體不同。這六篇的文體,句法,字法,沒有一項和《墨子》書的《兼愛》、《非攻》、《天志》……諸篇相像的。 (二)理想不同。墨子的議論,往往有極鄙淺可笑的。例如《明鬼》一篇,雖用「三表」法,其實全無論理。這六篇便大不同了。六篇之中,全沒有一句淺陋迷信的話,全是科學家和名學家的議論。這可見這六篇書決不是墨子時代所能做得出的。 (三)「墨者」之稱。《小取》篇兩稱「墨者」。 (四)此六篇與惠施、公孫龍的關係 這六篇中討論的問題,全是惠施、公孫龍時代的哲學家爭論最烈的問題,如堅白之辯,同異之論之類。還有《莊子·天下》篇所舉惠施和公孫龍的許多議論,幾乎沒有一條不在這六篇之中討論過的(例如「南方無窮而有窮」,「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火不熱」,「目不見」「飛鳥之影未嘗動也」,「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之類,皆是也)。又如今世所傳《公孫龍子》一書的《堅白》、《通變》、《名實》三篇,不但材料都在《經上、下》、《經說上、下》四篇之中,並且連字句文章都和這四篇相同。於此可見《墨辯》諸篇若不是惠施、公孫龍作的,一定是他們同時的人作的。所以孫詒讓說這幾篇的「堅白同異之辯,則與公孫龍書及《莊子·天下》篇所述惠施之言相出入」。又說「據《莊子》所言,則似戰國時墨家別傳之學,不盡墨子之本指」。 這六篇《墨辯》乃是中國古代名學最重要的書。古代本沒有什麼「名家」,無論那一家的哲學,都有一種為學的方法。這個方法,便是這一家的名學(邏輯)。所以老子要無名,孔子要正名,墨子說「言有三表」,楊子說:「實無名,名無實」,公孫龍有《名實論》,荀子有《正名》篇,莊子有《齊物論》,尹文子有「刑名之論」:這都是各家的「名學」。因為家家都有「名學」,所以沒有什麼「名家」。不過墨家的後進如公孫龍之流,在這一方面,研究的比別家稍為高深一些罷了,不料到了漢代學者如司馬談、劉向、劉歆、班固之流,只曉得周秦諸子的一點皮毛糟粕,卻不明諸子的哲學方法。於是凡有他們不能懂的學說,都稱為「名家」。卻不知道他們叫作「名家」的人,在當日卻是墨家的別派。正如亞裡士多德是希臘時代最注重名學的人,但是我們難道可以叫他做「名家」嗎?(《漢書·藝文志》九流之別是極不通的。說詳吾所作《諸子不出於王官論》,(《太平洋》第一卷七號。) 如今且說這六篇《墨辯》的性質。 第一,《經上》、《經說上》 《經上》篇全是界說,文體和近世幾何學書裡的界說相像。原文排作兩行,都要「旁行」讀去。例如:「故,所得而後成也。止,以久也。體,分於兼也。必,不已也。」須如下讀法: (1)故,所得而後成也。 (50)止,以久也。 (2)體,分子兼也。 (51) 必,不已也。 《經說上》篇乃是《經上》的詳細解釋。《經上》全是很短的界說。不容易明白,所以必須有詳細的說明,或舉例設譬使人易曉,《經說上》卻不是兩行的,也不是旁行的。自篇首到篇中「戶樞免瑟」一句(《間詁》十,頁十七至二十二下)都是《經上》篇上行的解釋。自「止,無久之不止」(頁二十二下)到篇末,是《經上》篇下行的解說。所以上文舉例「故,所得而後成也」的解說在十七頁,「止,以久也」的解說卻在二十二頁上。若以兩行寫之,可得下式: 經文上行 經說 經文下行 經說 故,所得而後成也。 故。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無然,若見之成見也。 止,以久也。 止。無久之不止,當牛非馬,若矢過楹。有久之不止,當馬非馬,若人過梁。 第二,《經下》、《經說下》 《經下》篇全是許多「定理」,文體極像幾何學書裡的「定理」。也分作兩行,旁行讀。《經說下》是經下的詳細說明,讀法如《經說上》。自篇首(頁三十一下)到「應有深淺大常(適校當作『大小不』)中」,(頁四十六止)說明《經下》上行的各條。此以下,說明下行各條。 第三,《大取》 《大取》篇最難讀。裡面有許多錯簡,又有許多脫誤。但是裡中卻也有許多極重要的學說。學者可選讀那些可讀的。其餘的不可讀的,只好暫闕疑了。 第四,《小取》 《小取》篇最為完全可讀。這一篇和前五篇不同,並不是一句一條的界說,乃是一篇有條理有格局的文章。全篇分九節。 一、至「不求諸人」總論「辯」。 二、至「吾豈謂也者異也」論「辯」之七法。共分七段。 三、至第一個,「則不可偏觀也」。論辟、侔、援、推四法之謬誤。 四、至「非也」共48字,衍22字。總論立辭之難,總起下文。 五、論「物或是而然」 六、論「或是而不然」。 七、論「或不是而然」。原文作「此乃是而然」。似有誤。 八、論「一周而一不周」。 九、論「一是而一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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